再进敌区受阻撤回 三出国境险象环生
1979年2月23日 晴
急送弹药，高平前线战犹酣！
高平，是越南北方一座省城，其辖区与我边境接壤，是其首都北侧的一个重要军事屏障，故设有重兵把守，四周有多道防线，布满相互间可以连通的明碉暗堡，构成交叉密集的立体火力网。
该地区山高林密，地势险峻，不利于我军坦克、重炮、装甲车等重型武器和机械设备施展，是典型的易守难攻之地。攻克该地，我军便可长驱直入，对其首都造成震慑之势，故敌方不断增加援军，对我军的进攻拼死抵抗和反扑，战斗十分惨烈，一度成胶着状态，我军弹药消耗很大。指挥部急令我部将一批炮弹连夜送往高平前线。
团里立刻通知我连和七连组成联合车队，到北耀农场九队装载炮弹，送到高平附近一个名叫果岗（音）的地方。那里承担进攻高平任务的是我军×××师。七连由唐副连长带队，我连由路副连长带队，大家拎起背包，奔向车场，启动马达，立即出发。
去北耀农场有一段因常年雨水冲刷流淌形成的连续高低不平的凹凸路面，被我们汽车兵称之为“搓板路”。汽车通过这种路面时会产生强烈弹跳和振动，车身发出叮叮当当响声的同时还会不由自主地左右摆动，时速30多公里时尤为明显。一旦加大油门至50公里以上，由于弹跳密度的频率提高，振动和摆动的状态反而减弱。
货场在公路一侧不远处的一块平地上，先装好的车开上公路，靠边等待后面的车。这时，我们最关心的是前方战局和敌情如何，道路是否通畅。
说来也巧，一支运伤员的车队从前线迎面驶来，可他们却向我们传递了一个不好的消息，数十分钟之前，我军一小型车队遭敌袭击被毁于境外数公里处。
既然如此，那还出得去吗？且今天车队相对庞大，所运炮弹相当重要，更会成为敌人攻击目标。不过，是否出去车队无权自主决定，在未接到上级通知之前，我们仍然按原计划出发。
车队领导随即宣布大致路线：出水口关直行至敌方福和县城，向左拐弯后顺着公路主干道继续前行至东溪县城，再向右拐弯前行到目的地果岗我军×××师驻地（距高平十公里）。
联系信号：
汽车喇叭：问——一长两短；答——一长一短。
信号弹： 问——一红； 答——一红一白。
口令：觉；回令：悟。这个口令还比较好记。
–
水口镇与越南之间一河相隔，这条河叫水口河，越方叫平江河，也是这一区域两国的分界线。河面上有一座平直的长约100多米的铁木结构大桥，从桥上文字标记便可看出，双方各占一半。此刻，大桥这端有我军调整哨，另一端则有我军用沙袋堆成的简易工事，上面架设着多挺机枪。
下午五时许，车队浩浩荡荡开始出发。刚出境约两公里便停了下来，原来，确因前方兄弟部队车队遭敌袭击之故，为确保我车队人员和所运炮弹万无一失，指挥部果断决定该路段暂时封闭，另谋对策。
随着调整哨士兵手中绿色小旗的挥舞指向，车队驶入右侧一狭窄岔道。此路两侧为密不透风的甘蔗地，汽车反光镜和车箱角不时哗啦啦地刮碰着路边的甘蔗。
路，蚯蚓般地弯弯曲曲，拐来拐去。行驶不久后，我竟慢慢地失去了方向感。
不知走了多远，通过一座两头低，中间高，弧度大但跨度小的桥梁。这座桥看上去并无什么特别之处，但却有不少我军战士持枪把守着。
过桥后不久，一个村庄赫然出现在眼前。令人吃惊和不解的是老百姓竟然不惊慌，不回避。有不紧不慢地干活的，有摇着笆蕉扇子乘凉的，甚至不少人还饶有兴致地站在路边观望车队。
一时间，我大感惊诧，甚至愤怒难平！虽然我们针对的仅是挑起事端的越南当局和军队，不会为难当地群众。但交战中双方毕竟是敌对关系，如此的从容不迫这是对我们信任？还是藐视和挑衅？
再定睛一看，门上咋还贴着中文对联呢？竟然还有人向我们挥手致意。忽然间恍然大悟，明白了——原来兜兜转转绕了一个大圈子又回到了我方境内，那座小桥是座跨境之桥，难怪派那么多战士守卫。
我立时在心里说道：“这村庄是咱们的！老百姓都是咱自己人！”我为刚才一时的浮躁和误会哑然失笑。
当晚，我们车队和其他部队共近百辆汽车停在水口镇一河滩边有着树林遮掩且有一点点坡度的草地上。场地小，车辆多，挤得一辆靠一辆。
何时再出发？是去还是回？不得而知。但看样子连夜赶到前线恐怕是不行了。我们得到的通知是简单而又包含各种可能的四个字——原地待命。
停车的地方还聚集有很多民兵，他们胸前统一佩带着标有“支前”字样的小四方形白布，似乎也在待命。因为各有各的任务和上级，都有保密要求，所以相互间都很自觉地不打听对方情况。
眼看着天色完全黑下来了，几位班长和老兵们忙着用野炊灶具，就近河水中淘米洗菜，为大家生火做晚（出发前从炊事班领出已备好的食材）。
不得不说，处于兵头将尾的班长们其实比大家也就大了一两岁两三岁而已，可他们却要承担更多责任。他们的存在，对部队日常生活规范化、军事和专业技术的传承以及队伍的稳定起着至关重要的骨干作用。
根据安排，我和战友张德飞、李兴强负责放哨警卫。虽然不远处就是自己的部队和民兵，但我们三人丝毫不敢松懈和大意，端着打开保险的冲锋枪，拉开距离，前后左右不停地走动着嘹望观察。
等到半夜也没接到新的通知，但谁也不敢解开背包到车箱上休息，万一通知突然来了那必定是争分夺秒，分秒必争。大家就弯曲着腿，蜷缩在驾驶室又一次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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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年2月24日 晴
惊心动魄，击溃越军到前线
黎明,车队再从水口大桥原路出境。
一过大桥就关闭灯光，视线自然混沌不清，隐约看到灰白色路面。大家只能把握着保持汽车走在道路正中间位置，后车紧盯前车，保持距离依次跟进。
上车时，彭排长说：“这么多天你很辛苦，今天我来驾驶怎么样？”我心想：太好了，一来可以放松一下，二来也可借机来个偷师学艺，见识一下排长的驾驶技术，不用说那肯定是娴熟老道，炉火纯青。
不过，连日来感受到的紧张形势，让我总有一种预感，今天会不会遇到点什么意外。所以，当我坐到副驾驶位置时就顾不得其它了，立刻套上子弹袋，端起冲锋枪，绷紧神经，注意力全放在了窗外。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刚行驶约三公里，前面就传来枪声，由疏到密。
越军昨天在这条路上袭击我军车队后，竟然连夜在道路前方偷偷又设火力点，企图再次伏击，达到破坏和阻断我军给养和弹药补充之目的。
我前线指挥部那可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已有预料并连夜作出安排，今天车队前中后位置各有一车装载步兵战士，配备冲锋枪和机枪，确保车队安全，做到有备而来。
敌火力点枪声刚起，车队第一辆车车顶上的机枪几乎同时“哒哒哒哒”向对方吐去一连串长长火舌。车队随即停止前进。
刹那间，我本能反应打开保险，拉动枪机，“喀嚓”一声子弹上膛并推门准备下车，彭排长也从驾驶台上抄起手枪，打开保险，但他拉住我胳膊说“稍等一下！”。
这时，只见远在前面的路、唐两位副连长跳下车来双手靠近嘴边作喇叭状向后面各车大声重复呼喊：“请大家不要下车！不要下车！注意警戒！”话毕，枪声已似那热锅中的炒豆噼哩叭啦响成一片。
突然，凌空两道火光闪过，大地猛然一震，晴天霹雳般轰隆两声巨响，随之长长的呼啸声由近到远，又是两声巨响。感觉敌火力点距我车队所在位置应该还有一小段距离。
原来，公路旁甘蔗地里隐蔽着我军一重炮阵地，见车队遭敌袭击，便数炮齐鸣，立即向远处的敌火力点交替开火。
一时间，枪声大作，炮声隆隆，天摇地动，震耳欲聋。汽车在这震天动地般的枪炮声中不停地晃动着。
敌火力点在我强大炮兵持续约三分钟的猛烈打击下被彻底摧毁，余下残敌抱头鼠窜，逃之夭夭。
由于指挥部提前部署，步兵保驾护航得力，炮兵火力支援及时，故而成功粉碎了越军这次有计划的伏击行动，整个车队竟然安然无恙，人员物资均无损失。快速、完美、漂亮地打了一个反击，这为我军之后攻克高平在弹药保障上起到了至关重要作用。
复归平静后，天色渐明，车队继续前进，可我耳朵被刚才的炮声震的还在一阵阵嗡嗡作响。
这是一条普通沙石公路，路边光秃秃的基本没有树木。
再往前走，两侧地里靠路边的甘蔗也已被全部砍光。山头、山坡朝向公路一侧段面有的地方露出白花花一片，山脚下，堆积着滚落下来的大小碎石。
不一会儿，昨天我军车队遭敌袭击的现场出现在眼前，汽车残骸仍在吱吱地冒着丝丝烟雾，轮胎东一只，西一只地散落在公路两侧。
距水口约二十公里的福和镇，是敌方一个县城，规模大小相当于我们的公社集镇，大都为土墙或竹篱笆墙的小瓦房，墙壁上有一些蹩脚的宣传画。街道上已空无一人。
很多建筑物上有明显的累累弹痕。附近一处沟里有我军一辆翻下去的炮车。
进入福和左拐后不远，通过一条小型舟桥，就是2月17日我舟桥部队战士们冒着炮火用鲜血和生命架起的那座桥。
过桥差不多五公里后，公路进入群山。在时刻感受到战争残酷的同时，也忙里偷闲顺便领略了一路上平原地带见不到的林海茫茫，松涛阵阵，山花遍野的自然景观。
回看脚下，道路狭窄，路况极差，很多地方的路基被坦克压塌，汽车行驶十分艰难和危险；
一根根临时施放的电话线穿越路边草丛，连接和贯穿起我军前线战场与作战指挥所；
路边，不时见到我先头部队散发的传单 ；
我守山护路的战士在山头、树丛中时隐时现；
还不时会见到未掩埋的敌军尸体、田野间被枪炮击中的大型牲畜、丢失的弹药、带有血迹的雨衣和皮手套、撞山或掉落山沟的军车以及损毁的坦克等。
一路上，来往军车无数，常常造成堵塞，几乎每行驶几百米，就要停下来等待，没有人统一指挥。走走停停，停停再走走，以至到东溪时，已是中午时分。
该县城比福和略大，街上驻满部队，车来人往，人声鼎沸。民房门上大都有我先头部队贴上的“民房禁止入内”字样的封条。
中午，在城边一坡度较小的山坡上稍事休整：检查车况，加油加水。同时以压缩饼干作为午饭。
不远处，有我野战部队的战士正在开启脱粒机，将稻谷加工成大米，所用麻袋上竟标有红颜色的“中国”二字，显然，这就是我们当年的援越物资。
另一方向，有一幢两层的机关办公楼，楼上未撒走的越方工作人员，被允许可在楼内走动，有的看上去还故作姿态，装出一付从容不迫的样子，实际已被我野战部队战士们牢牢控制。不服？敢出来走两步试试？
晚七时许，终于到达目的地。 （未完待续）
（选稿：灿烂阳光 审核：晓舟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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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12条）
那年那月的战火纷飞之中，你能用心用情，细致入微，详实灵动地抒写了战地日记，了不起，令人敬佩！
@锦瑟黎燕：当时任务重，时间紧，每夭只能记下三两句，战后进行了最初的整理。一篇平铺直叙稍歉文彩的文章。谢谢你鼓励。[花]
让大家近距离看清那场战争的面貌，很难得！
@王志学四连笔记：还是少了些短兵相接的内容，只写了一点战争皮毛。谢谢😊
条件的艰苦，战事的残酷，我军必胜的信念，都展示无遗。日记体写作更显真实可信！
@鸣虫：是真实的记录，但鉴于经历和文笔所限而缺少了点华彩。谢谢[微笑][花]
这么详细的记叙，一定是有当年的日记打底的。记日记的习惯真好，终身受益。
@轻品慢尝：是的，当时每天临睡前记下几句以作备忘。谢谢[花]
从来没有一场战争是随随便便的胜利，都是无数将士冒枪林弹雨，吃尽千辛万苦换来的。
@周旭才：所言极是，胜利来之不易。谢谢！[花]
向前线老兵致敬！
@难诉相思：谢谢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