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叮铃铃，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我的心猛地一下收紧，马上有种不好的感觉。睁开眼睛，屋里一片漆黑。我机械的伸手从床头橱摸起电话，传来父亲沉重的声音“芳子，你赶紧打个车过来，你妈妈可能不行了。”“好，我马上过去。”放下电话，我起来开灯，穿衣服。抬头看了下表，才三点多。正要下楼，我家帅哥佩着衣服，趿拉着拖鞋，睡眼惺忪的从另一间屋里出来问：“半夜里谁来电话，你要干什么去？”“爸爸来电话，说我妈不好，让我过去。”“这大半夜的，那么远，等天亮了再过去不行吗？”“爸爸让我赶紧过去，看来不能等天亮了。”“你一个人不安全，等一下我穿衣服，陪你过去。”我想了一下说“你别去了，我让孩子陪我过去。”我赶紧给孩子打电话，孩子说马上下楼。孩子与我住在一个院里，我住二号楼，他们住六号楼。我下楼，到大院门口，敲传达室的门。院大门晚上是落锁的，叫醒值班的传达起来打开大门，这时女婿也开车到了大门口。
到了父母家，我母亲躺在床上，已经昏迷不醒，我叫了两声，母亲没有任何反应。女婿说“赶紧送医院，我打120。”很快救护车就到了楼下。上来工作人员把我母亲抬进救护车，医生问送那个医院，我说“去中心医院。”我与父亲坐女婿开的车，跟着救护车到了中心医院。父亲拿出准备好的钱交给我，孩子帮助挂号，安排我母亲住到观察室，挂上吊瓶，这时候天也亮了。我在医院陪着我母亲，让女婿送我父亲回去休息，他老人家一晚上都没有睡觉。父亲对女婿说“这时候有公交车了，我坐公交车回去就行，你回去吃点饭，上班去吧。”孩子出去给我买了两个包子。
他们走了，我一个人守在病床前，坐着凳子，看着吊瓶的液体一滴一滴按节奏的滴着。我多次呼唤，母亲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时间不长，母亲出现了浑身抽搐，我赶紧找医生。医生告诉我如果用镇静药，可能加快死亡。我问：“不用镇静药，病人的病情能不能好转。”医生告诉：“我们会尽力，但希望不大。”“那就让我母亲少受一点痛苦，这样抽搐病人会很难受的。”肌肉注射了一针，母亲就安静的躺着，没再发生抽搐。一会医生过来与我商量把我母亲转入病房，我同意，办理了住院手续。我让护士帮我推着病床把母亲送到病房。
这样母亲就转到了肿瘤科病房，接诊的是上次住院的主治医生。护士给母亲用上心脏监护仪，吊针还在不急不慢的滴答着，母亲静静的躺着，呼吸、心跳还正常，就是不睁眼，怎么呼唤也无动于衷。我父亲回去就给我小妹妹打电话，她从青岛赶了过来。下午父亲与我小妹妹一起到了医院，他们在急救室没有见到我们，就问医护，知道转到病房，就给我打电话问在那个病房，我告诉他们就是上次住院的肿瘤科病房。
傍晚，我让父亲与小妹妹回去休息，明天过来。晚上我在医院守着母亲，女儿下班给我打电话，问我她姥姥情况怎么样，晚饭吃了没有。我说：“你姥姥还是昏睡，没有变化。还吃晚饭，我自己在这里，上那里去吃饭，中午饭我都没有吃。”“想吃什么，我给你送去。”“给我买个面包就行。”“给我姥姥准备点什么。”“你姥姥一直昏迷不醒，怎么吃东西。”一会女儿过来，带了两个大面包。我接过来，顾不得洗手就大口的吃起来。我年轻时在野外工作，工作起来错过饭点，吃冷饭是常事，很多地质工作人都有胃病。我熬过来了，也练了出来，对饿一顿两顿也就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
女儿走到病床前，连着喊了好几声“姥姥”，可我母亲一点没反应，只是静悄悄的躺着，一动不动。我看看监护仪很平稳，就对女儿说：“别叫了，让你姥姥好好睡一觉，等睡醒过来，也许身体就能慢慢好起来。”女儿看了看，屋里三个病床，另外两个病床的病人晚上都回家去了，就问我：“妈，晚上你害怕吗，不行我回去安排一下，过来陪你。”“我怕什么，晚上有值班的医生护士。你明天还要上班，赶紧回家吧。”女儿回家后，我在长凳上躺下。这个病房是病床对面有一溜长凳，虽然有点窄，但可以在上面躺着，比急诊室里的方凳可好多了。
半夜医生来看了看病人，问有没有大小便，我告诉今天一直没有。医生摸了摸肚子，说病人肚子里有尿液，要给病人导尿，让我签字。护士来插上导尿管，就流出来一些尿液。我躺一会，起来看一看。尿液没有再增加，监护仪的指标一直都正常。
天亮后，我父亲与我小妹妹来到，并且带来了我母亲的寿衣。我告诉他们：“一晚上一切指标都很平稳，也许这样睡睡，我妈妈有可能好起来。”父亲说：“但愿能发生奇迹。可也要做好准备。你回去休息吧。”我说：“那我今天去洗相片。（准备遗像）”我从医院出来，想着我也该买件深色的衣服，我的衣服都是红色，如果万一，我穿着这样的衣服不合适。
我家与医院也就二百米的距离，我还没有走到家，我小妹妹就来电话让我马上回去，说母亲不行了。我赶紧转头往医院走，在路上有个卖衣服的一个小店，看到挂着的衣服，不问价格就买了一身黑色衣裤。也许这个开在医院边上的小店，特意为我这种情况的人准备的黑色服装。到了病房，护士已经在收拾监护仪。我小妹妹告诉，我刚离开，监护仪就变成一条直线，赶紧叫来医生，医生抢救了一番，线条也没有起来。母亲就这样睡着走了，这一天是二零一六年六月二十二日。
我赶紧给殡仪馆打电话。接受了给我弟弟处理后事的教训，提前通过政府热线，联系好了殡仪馆，问好了殡仪车的价钱，有那些服务。父亲拿出一万块钱交给我，说不够回去再给我。在等车的时间里，我给我女儿女婿打电话，我父亲给他孙子打电话。我又去医生那里办理死亡证明。问了问可以过几天来结账等事情。又换上刚买的黑色衣裤。
殡仪馆的车到了，上来二位工作人员。说应该孩子给老人最后洗脸，他们负责穿衣服。我与我小妹妹用湿毛巾给我母亲擦脸，母亲微微张着嘴，好像还有什么话要对我们说。洗好脸，殡仪馆的工作人员给母亲盖上盖脸的黄布。脱下母亲身上的衣服，看到背后那个瘤子还在出血，问我怎么办。我用卫生纸擦还是不断有鲜血流出来。我拿起原来准备的床垫，折叠了一下，盖在瘤子上。就这样穿上准备的寿衣，鞋袜，在推车上铺好褥子，枕头，抬上推车，垫好脚，盖上被子。这时候我孩子也来到了。我父亲默默的收拾起我母亲脱下的衣裤，装到寿衣的袋子里。我说：“爸爸，这些东西不要了吧。”我父亲瞪了我一眼，说：“这是你妈妈的衣服，不能丢在这里，我要带回家。”我没有敢再说话。我坐着殡仪馆的车，我父亲与我小妹妹，与我女儿坐女婿开的自家车，跟在殡仪馆的车后面。
到了殡仪馆，我先交了殡仪车费，加上穿衣服，济南中心医院到殡仪馆走过近半个市区才二百多块钱。可见那一年小崔叫的车，有多大的悬殊，我弟弟家离殡仪馆才不到三里路，还不管穿衣服，就要了一千块钱。我与我小妹妹拿着医院的死亡证明去办手续，殡仪馆的工作人员问“需要冷柜吗？”我问“今天能火化吗？”“能，马上就可以安排。你们准备了骨灰盒，还是在这里买。”“这里买。”“那就先选好骨灰盒，再来这里办理火化手续。”选骨灰盒，征求父亲的同意，我交了钱。我小妹妹看到还有棺材，自己拿钱为母亲买了一副棺材。接着我去交钱办好火化手续。
我侄儿也来到，我们一起坐着等。一会告知让去与遗体告别。我们走进告别室，看到躺在棺材里的母亲，闭着双眼，就如同睡着了一样。我们都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惊醒睡熟的母亲。告别室里静悄悄，我感到好像到了一个真空的境地，一切都是那么安静。当工作人员来让我们离开，我又看了看母亲，心里还是想着“妈妈，你就好好睡一觉。睡醒了，瘤子就消失了。”
等到工作人员来告诉我们去取骨灰，看着里面递出来的盒子，我这才好像一下子明白了，妈妈再也醒不过来，她永远的离开了我们。这次是我侄儿抱着他奶奶的骨灰盒走到骨灰存放室，也许这是我母亲最满意的吧。我隐隐的感到这里好像蕴藏了什么。
后来，头七，五七，百日都是我与女儿女婿过来祭奠。侄儿来参加过一次。
（选稿：灿烂阳光 审核：晓舟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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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20条）
徐姐对母亲的孝敬与呵护，用心用情送母亲远行感人肺腑。
@锦瑟黎燕：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你常年照顾有病的老伴，你也很辛苦。
各地丧葬习俗都不一样。徐姐真是不容易，有责任有担当。
@难诉相思：是的，当年我爷爷是单位出面办的追悼会，我母亲没有工作，只有家里的孩子送她。我个人觉得应该厚养薄葬，我常说：父母活着，他们想吃什么，穿什么，我能买到而不买，那是我不孝。
心情很沉重！家里有事，正是用人的时候，幸好儿女子孙有孝心！
@王志学四连笔记：养儿育女，就是为了养老送终。人生一辈子就是这样，父母养我们小，我们养父母老。送走了老人，我们也成了老人。
人生的最后一场大戏，被您写得那样条理清楚，忙而不乱，但读者心里总有一种悲凉和心酸。人啊，身边就得有子女，尤其是到了最后一段路程，没有子女在身边，被别人骗点钱财是小事，抓瞎误事才可怕！您的母亲有您，走得应该很放心很从容！
@鸣虫：人生五福，最后一福就是善终。我母亲应该是有福之人，从小有奶奶的疼爱，成年有我父亲宠爱，老了有孩子孝敬。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一辈子也是衣食无忧。
你辛苦了，你对家中的每个人都是付出全部的心血。老人能这样在睡梦中安祥驾鹤西天，没遭受太多的痛苦，这是幸运的。我妈妈也是这样在睡梦中安祥离世的，我当时根本不相信她就是这样一言不吭的走了。
@四格格：我这辈子，有一半时间与医院打交道，一共伺候、送走了五位亲人。我就是一个小女人，没有远大理想，没有事业成就，一辈子就是围着家人转。我母亲是有福之人，心满意足的睡着离开这个世界。
你家老人也是有福之人，在睡梦里走了，没有受罪。她们都在天上看着咱们，咱们的幸福就有老人的护佑。
这个系列写得真好！
@2272 张英辅：谢谢，我就是实话实说。
大姐对家人是呕心沥血啊，把丧事安排的有条不紊，老妈妈安详的离去。
@惑矣：也许这就是我这种小女人最大的成绩，能为家人做点事情。
老人走得没有痛苦，也是一种福气。在病床前送别母亲，至孝。
@诚厚：病床前的陪伴与照顾这是考验做儿女人品的试金石。我母亲真是有福之人，最后在睡梦中没有痛苦的离去。没有拖累儿女，这是母亲对我的爱护。
说来说去的家事，最终还要绕到财产那里。大姐辛苦地照料母亲，处理后事，但一场风雨就会来到，文末已有伏笔。
@轻品慢尝：一个家庭的矛盾大部分都离不开财产。如果没有财产，也许家庭成员之间更好相处。
后面为了钱，我小妹妹可是使出了十八般武艺，把我父亲留下养老的钱全部骗走。我的钱又被我家帅哥儿子以（借）的名义霸占，老父亲住院时让我好难为。我父亲的医疗系统在新疆，他住院必须先交款，再拿着单子寄回去报销。而且报销走手续需要好几个月。辛亏我女儿拿出给她女儿准备上大学的钱，我才没有陷入泥坑里。
母女情深，送老母亲最后一程，您尽心啦！
@李宗宾19481957：我这个人就是一个小女人，工作平平谈谈，不求上进。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家里，对每一位亲人都尽心尽力。对身边的朋友也是尽力做到问心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