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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去来兮（四）
秋去冬来。一个寒冷的夜晚，几个常来找子聪聊天的小伙伴坐了一会儿嫌冷，早早地回去了，子聪也早早地上了床。窗外北风呼呼。子聪裹着被子依旧冷得不行。在S县过冬就是盖的这条被子，却没觉得冷，所以虽然回了一趟家也没想着再带条厚被子，觉得年纪轻火气旺扛得住。此时他有些后悔，辗转反侧，好不容易才入睡。
半夜三更，子聪在睡梦中被冻醒，感到被子沉重而冰冷，用手一摸，这才发觉被子上湿漉漉的。抬头一看，屋顶的瓦被风掀掉了一片，露出一个洞，从外面飘进来片片雪花。雪花落到被子上瞬间融化了。子聪披衣走出屋外，哇，下了好大的雪，远远近近屋顶的黑瓦都变白了，村外的田野白茫茫的一片。
这是1976年冬天江南的第一场雪。置身于茫茫大雪中，他觉得自己像是大海里的一叶扁舟，那么渺小，那么孤单，仿佛随时都会被彻底淹没。
次日子聪发起了高烧，浑身酸痛起不了床。大婶等等他没去吃早饭，不放心过来看，敲了好久的门，子聪终于开门了，脸色很差，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她摸了摸子聪的额头，好烫。再一看他的床铺，被子那么薄，还是湿的。大婶心疼得直掉眼泪，赶紧回去抱了一床大被子过来给子聪盖上。又深一脚浅一脚跑去镇上抓了中药，回家煎了药汤，吩咐晓燕端过去给子聪喝。
当晓燕看到一夜之间像霜打了似的子聪，背过身去一个劲地掉泪。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女孩子的心开始属意于这个比她小两岁的少年。她喜欢子聪的玉树临风，喜欢子聪的温文尔雅，喜欢子聪的机灵幽默，但身份的悬殊，让她只能把这份感情埋在心底。此时她多么担心原本看上去就瘦弱的子聪有个三长两短啊！
大婶把子聪病了的事告诉了自己男人，永福觉得这事非同小可，就告诉了他哥。唐永涛正在纳闷，一向上班准时的子聪咋迟迟没来呢，听闻后和秉业一起过来。看到子聪脸颊烧得通红，躺在床上难受得哼哼，唐永涛自责得很，连说亏待这娃了。秉业跑回家里又抱了床大被子过来，垫在薄薄的床垫上，还拿了个老古董汤婆子，装了热水塞进被窝里。唐永涛还差人搭了梯子到屋顶查看，用新瓦补了漏洞。
子聪无力地看着来来回回为他忙碌的人，只能虚弱地说谢谢，但心里是暖的。
那两天子聪烧得迷迷糊糊的，只要醒来就看到晓燕在一旁守着他，一脸的担忧。子聪像个孩子一样，乖乖地任凭晓燕喂他喝粥、喝药，用湿毛巾给他敷额头降温。有生以来他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异性的无微不至的关怀体贴。此时在他眼里，晓燕就像圣母一般的美丽端庄，温柔娴静。他从不曾料到，自己的心会离一个女子那么近。平日里他可并没有过多地关注过这个大他两岁的小姐姐啊。
唐永涛每天来过问病情。子聪为耽误上班感到抱歉。杨永涛说，养好病最要紧，别想太多，再说有些活秉业也可以独立上上手。他跟晓燕说，若是三天不退烧他就要打电话告诉他爸妈。
子聪也是争气，不到三天热度便退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那天中午，晓燕给子聪端来了鸡汤。子聪说，不年不节的干嘛要杀鸡啊？她说鸡是她爸杀的，还说他病后虚弱，喝鸡汤好得快。“杀了鸡你全家过年吃啥？”子聪很担心。他知道乡下鸡是过年待客最重要的一盘菜。他自己家里除了过年，平时也吃不到鸡。
“你快些好了比啥都重要。”晓燕说着，脸莫名其妙红了起来。子聪情不自禁地握住了晓燕的手。“晓燕，你对我太好了，让我怎么谢你！”
子聪和晓燕，就在那样一种特殊时期迅速地、又自然而然地相爱了。
一对相爱的人，看彼此的眼神炽热而温情，藏也藏不住，明眼人一看便知。永福两口子本来就喜欢子聪，如今更是把他当作准女婿。子聪俨然成了这家的座上宾。连晓燕的弟妹们也喊起了“姐夫”。
唐永涛很快也知道了，他觉得这是好事。他想的问题更久远些。虽然子聪年纪尚小还不满18岁，但思想成熟，聪明能干，若他跟侄女的事能成，就能够长期留在唐宅，成为他的左膀右臂甚至接班人。他太看好子聪，觉得他比自己两个儿子强多了。
那年子聪回L城过年。父母压根不会想到，深秋一别，这三个多月在子聪身上发生了巨大变化。妹妹们觉得，哥哥的眼里有光。她们不知道，那是被爱滋养而焕发的光彩。趁父母不在，子聪会一边打着节拍一边哼着她俩从未听过的歌：“阿巴郎布，阿巴郎布，呀更西西眉呜阿斯玛那噶达郎布，阿巴郎布……”这首她们一句也听不懂的歌，哥哥解释说是“流浪者”，是一首很早以前的禁歌，他的一个小哥们悄悄放给他听的。
直到两年以后，她们才在正式放映的印度电影《流浪者》里听到这首熟悉的歌。她们的哥哥早就会唱了。
彼时的子聪，浑身的每个细胞似乎都在昭告天下：他恋爱了。当然，父母是最后知道的，因为子聪知道了掩饰。只有善于伪装，才可能避免正面交锋——这是他和父亲多年斗智斗勇总结出的经验。
过完年后小妹雅萍说趁开学之前想跟着哥哥去唐宅玩几天，父母答应了。坐火车、坐汽车，很少出门的雅萍看到周围的一切都是新奇的。子聪带着雅萍提着糕点先去了晓燕家。他说他住在寺庙，那没她住的地方，她要住在村里这户人家。
晓燕家里又挤又乱，却充满温馨，全家人对雅萍那个亲热啊，这是在自己家感受不到的。尽管父亲对两个妹妹的管教远不及对哥哥那般严厉，然而雅萍也很少看到父亲有笑脸。她和姐姐只不过没有哥哥那般淘气和叛逆，才没被屡屡暴打而已。但家庭的紧张空气，那是长年累月存在的，姐妹俩的担惊受怕，也是无时无刻的。
而在晓燕家，空气中弥漫的，全是自由和快乐的气氛。大叔大婶对孩子完全放养，不讲规矩。在这里，身心是彻底放松的。
晚上雅萍就和晓燕同床而眠。雅萍立刻就喜欢上了长她五岁热情开朗的晓燕，姐姐长姐姐短的喊她。白天晓燕陪着雅萍村里村外的到处转。子聪得空也一块玩儿。尽管雅萍小几岁，但也是读高一的大姑娘了，她看得出这两人关系非同一般。
子聪悄悄跟雅萍说，他和晓燕在处对象呢。他让雅萍保密，千万不可告诉爸妈。
（选稿：灿烂阳光 审核：晓舟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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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28条）
有了事业，有了爱情，美好的未来在招手！
@王志学四连笔记：眼下还说不好呢。
往事在胸，归去束者难忘一人。
@2272 张英辅：初恋总是难忘的。
经历艰难，是在积累资本；有爱情滋润，更助事业辉煌！描写朴实，引人入胜！
@鸣虫：谢谢鸣虫老师鼓励，人生每一个阶段总会有特定的经历让人难忘。
一场感冒发烧，将子聪和晓燕的初恋点燃。蒋院将恋爱中的年轻人音容笑貌灵动多彩呈现，引人入胜。
@锦瑟黎燕：谢谢黎燕老师，初恋是纯真的，爱情是美好的。
有道是：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一场大雨，一次发烧，为两个年轻人铺出一条鹊桥路。
@地质之花：是呀，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就是在特定的环境下悄悄拉近。
那么机灵的小妹，不告诉也会猜个八九不离十！[赞][赞][爱心][爱心][喝彩][喝彩][花][花]
@解世权：是呀，明眼人一眼看得出。
情丝润业展宏章，春水滋花绽蕊芳。
乡村花开连理枝，职场舟行借帆力。
案前携手研筹策，邂逅倾心话梓桑。
莫道红颜妨骏业，双赢佳话世传扬。
@阳光笙箫支剑笙：谢谢支老师！
往往是聪明人多羁绊，要比一般人多些磨砺和经历。子聪聪明还性格好，没有干部子弟的浮夸，所以受到村里人和晓燕的喜爱。
@惑矣：不禁想起一句古话：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偷笑]
豆蔻年华，青春萌动，又遇到适当的情境，爱情悄然而至是必然的。但造化会弄人，爱情的情境，一旦变化，爱也会发生变化，甚至演绎出悲剧。特殊年代更是如此。
@轻品慢尝：轻品老师的分析入情入理。在那种年代，这样的爱情往往不被祝福。
哥哥将这么机密的事告诉小妹，俨然是把她视为最可信任的人了。这份信任了不得的，后续中，她能否起守密员和联络员作用，我们拭目以待。
@晓舟同志：且看下回分解。[偷笑]
纸包不住火，那么严厉的父亲，又会如何看待子陪与晓燕的朦胧爱情，又会不会棒打鸳鸯。
@四格格：呵呵，格格分析的有道理，且看下回分解。[花]
爱情虽然美好，但对子聪将来的发展有影响。大家喜欢子聪，想把他留下来，按时代的发展，对子聪也是个不利因素。
我胡猜的。但愿不要被我猜中。
@梦菊：嗯，谢谢梦菊的关注，接下来命运会有一些变化。
在一个特殊的环境中，得到了最需要的关爱，子聪的初恋很自然。这场病成了恋爱的媒介。
@诚厚：是呀，年轻人，爱情说来就来，不管结局如何，初恋总是美好的。
初恋的子聪真幸福，老师您写的文字有温度，感人！
@李宗宾19481957：谢谢李老师美评和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