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萨尔，好一个藏王！

今年六月自驾西藏二十三天，每日都记下了当日的流水账，多少有些小疲惫，不能记下当日所有的观感。我的学兄胡君龙成念我辛苦，嘱咐我不妨用口述历史的方式记下素材，待回家后再整理成文。在他的启发下，我除了每天完成一篇独立的游记外，还记下了一些素材。自上一篇起，在卯酉河发的有关西藏的文字都是根据素材整理的。特此说明。

从德格醒来，神清气爽，昨日的劳顿无影无踪了，下楼吃了一碗重庆小面便一路东行。今天的行程是经甘孜，过色达，最后抵达观音桥镇，全程五百多公里。

天气奇好，尽管德格的海拔只有3500米，天上的白云似乎触手可摘，远山光秃秃的，我也是觉得它的纯净是可爱的。穿行在德格满是藏族民居的风情中，想到昨日领略过的德格印经院的恢弘和精美，留恋之情油然心生。但我不得不走，想到自此一别，此生怕是再也不回来了，便心生淡淡的惆怅。

下午三点到色达，把车泊在路边，犹豫着去不去五明佛学院，囿于时间和兴趣所限，还是放弃了。但这里有一个古镇叫翁达镇，翁达镇是古时岭国的属地，传说格萨尔王就出生在此。

知道格萨尔王的名字是很早以前的事了。三十多年前，读著名女作家毕淑敏的《走进西藏》，她对格萨尔王的歌吟一直萦绕在心，此刻，我是宁可放弃去五明佛学院，也要去一趟翁达镇。

去，是完成一次朝拜。

翁达镇就在G317往色达方向的的一条岔口的路边，不到一小时的车程。小镇上的藏式建筑别具风格，和普通的藏式建筑有着明显的区别。我问一个藏民格萨尔王的出生地，他说镇上没有格萨尔王的出生地，但附近有一个“格萨尔王文化研究中心”。末了，他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他说“在藏区，格萨尔王无处不在”。这句话是一个藏民对格萨尔王最崇高的评价。的确，在西藏，格萨尔王是神一般的存在。我问他为什么翁达镇的藏式民居比其他藏式建筑要霸气许多，他说这是奉格萨尔王的旨意。格萨尔王曾说，我们是岭国的勇士，要把房子建成勇士出征的模样。所以，翁达镇的房子边上都有一根飘扬着经幡的笔直而粗壮的柱子，象征着武士手持的矛戈。

出翁达镇后，途经玛多草原，我站在玛多草原的经幡下，看着被阳光的金辉泼洒在阿尼玛卿雪山的脊梁上。经幡在风中被吹得猎猎作响，像无数双苍老的手，轻轻地翻动着一部写在天地间的大书——那书里，藏着岭格萨尔的名字，藏着一个民族用马蹄和信念刻下的传奇。

格萨尔王是正宗的康巴藏族人，登上王位后，陆续征服了强敌无数，结束了土蕃王国政权整个藏区的纷争和苦难，西藏也实现了统一。所以，在藏族人民的心中，格萨尔王不仅是一个英雄的形象，还是一个神的形象。

在玛多草原边上一民居门口，一个双眼失明的老人唱着牧歌，声音沧桑而沙哑。我问听曲的人，老人唱的是什么内容，他说这不是唱，是在背诵格萨尔王的说唱词。我顺手查百度，它说在格萨尔史诗的传承中，说唱格萨尔王的身影随处可见，而且还有神授艺人、顿悟艺人、吟诵艺人、智态化艺人、掘藏艺人、圆光艺人、说唱艺人。

我想如此多的艺人门类，其艺术表现形式也应该是艺彩纷呈的 ，我寻问说唱盲人身边做辅助的一名中年妇女，她告诉我，这些人中最有特色的是说唱艺人，他们许多人都是盲人、文盲，有时候，一觉醒来就能大段大段地背诵格萨尔王的说唱词，还有的人在草原上捡到一块石头，也会突发灵感，吟唱起歌唱格萨尔王的唱曲。

她建议我去“格萨尔王文化研究中心”和色达看看，那里的藏戏是传播格萨尔王的重要方式，而色达的藏戏主要讲述的是格萨尔王的故事。我终究还是没去，我不是格萨尔王的研究者，只是一个崇拜他的普普通通的汉族老头，知道他是藏民族的王者，知道他在藏民族心理、情感上的重要就足够了。

人们说格萨尔王是莲花生大师的化身，是上天派来驱散苦难的英雄。可在草原的传说里，他更像个带着烟火气的少年：曾在黄河源头的帐篷里喝着酥油茶，听阿妈讲妖魔吞吃牛羊的惨事；曾牵着瘦马走过干裂的草甸，看牧民跪在沙砾上祈求雨水。后来他披上牦牛皮鞣制的铠甲，腰间悬着祖父传下的青铜剑，身后跟着岭国的勇士们，像一道惊雷劈开了黑暗。

此刻，我在思忖，他策马征战时，心里装的究竟是什么？是岭国的帐篷连成的星海，还是孩童们挂在脖子上的玛瑙念珠？传说他在霍岭大战后，曾坐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把头盔里的血渍擦干净，倒上满满一碗青稞酒，敬给那些没能回家的兄弟。风把他的长发吹成了呼呼飘扬的旗帜，他望着远处升起的炊烟，眼里没有胜利的骄傲，只有对安宁的渴盼——原来最伟大的英雄，从来不是为了征服，而是为了守护。

如今的德格草原上的马蹄声远去了，可格萨尔的故事像高原上的大江大河生生不息地流转着。老阿妈坐在火塘边，用藏语哼唱着《格萨尔王传》的片段，沙哑的嗓音里藏着千军万马；转经的老人手里的玛尼轮，每转一圈，都像在重复一次他降妖伏魔的壮举。就连草原上的每一块石头，仿佛都还留着他战马的蹄印，每一阵风，都还带着他战歌的余韵。

夕阳西下时，我看见一群孩子在草地上奔跑，他们举着木棍当长枪，喊着“格萨尔”的名字追逐嬉戏。那一刻我似乎突然明白，这位英雄从未离开。他变成了高耸的雪山，变成了经幡的经文，变成了草原人心里永不熄灭的火种——只要有人还在传唱他的故事，只要有人还在守护这片土地的安宁，岭国的格萨尔王就永远是那个站在风里的少年，眼里装着整个草原的星光。

他是不死的王者，与高原的雪山共生共息。

     2025/10/03挑食酒馆

（选稿：灿烂阳光    审核：晓舟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