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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区外面十字路口那家早餐店，卖的是带饼油条、煎馃、豆浆和粥。每天一大早，老两口就开始营业了。老板娘做煎馃、招呼客人，老板烤带饼、炸油条。老板娘能说会道，精明能干，虽然上了年纪却有些风韵，每天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的，脸上还化着精致的淡妆；老板长得五大三粗，看上去糙多了，而且性格少言寡语，只知道埋头干活。
店虽小却干净，店门外一侧空地上摆了好多花盆，种的不仅有花花草草，还有诸如青椒、茄子之类的蔬菜。很少有一家早餐店门口如此花团锦簇，生机盎然。一只双目炯炯的三花猫总是蹲在门口迎接着客人，这真是一只招财猫。
我是这家店的老食客了。老板娘一直喊我“老板娘”。她家的三花猫也是把我当半个主人，每次见到就会摇头摆尾求摸求喂，吃完了还会跟着我走一程。老板于是会扯大嗓门喊：“小花，回来！”小花闻声就乖乖地回到她正经主人身边。老板娘时常开玩笑地对猫咪说：你这么喜欢这位老板娘，干脆跟她去算了哇。
有天老板娘突然问我：“听说你是人民医院的儿科医生，专门看儿童生长发育的？”我说是啊，你咋知道？她说：“有天你吃完早饭离开以后另一个顾客说的。”看来知道我的还不少。老板娘说认识那么久都不知道你是医生，我家孙女过了年后个子长得很快，担心她可能早发育，我想带过来看看。我说好的呀。
那个周六，老板娘果真带孙女过来了，一起来的还有孩子爸，是个个子高高的帅哥，咋不见孩子妈妈呢，我心想。检查完以后发觉孩子没啥问题，还是当奶奶的过于焦虑。老板娘说看过了她就放心了。
隔两天经过早餐店，老板娘见我就喊“蒋医生”而不再喊“老板娘”了。我们很自然地聊到她的家事。我说你对孙女可真上心啊！老板娘说，那还不是因为孩子从小不在妈妈身边。聊到这里，老板娘拉开了话匣子。她有两个儿子，这个大儿子四十岁，老实本分像他爹。当初跟儿媳结婚后房子车子都写在女的名下。孙女才两岁的时候，儿媳说要出国劳务输出挣大钱，跟儿子办了“假离婚”，说等挣了钱就回来，结果到了国外就跟人跑了。儿子就成了孤家寡人，而且是净身出户。孙女一直是老两口在拉扯着。
“那小儿子多大了？结婚了吗？”我问。“说起小儿子，也是让我发愁，三十好几的人了，也不谈个恋爱，也不结婚。问他为什么，他说看到哥嫂的婚姻悲剧，吓都吓怕了，哪里还敢冒这个险，这辈子就一个人过算了。”
这个看上去如此精明强干的女人，却也有着不为人知的苦衷。她说当年为了给大儿子娶媳妇两口子没少花钱，却打了水漂，等于是人财两空。这事对她打击很大，她整个人仿佛大病了一场，花了很长时间才恢复元气。
“我和老头子都六十多岁的人了，却还不敢停下来啊，每天半夜就得起来忙活，累死累活就为了攒点钱好贴补儿子。”
这两口子实在太不容易了。“你俩这么辛苦打算干到什么时候呢？”我问。她说只要小儿子没结婚就还得干。谁知道将来要给小儿媳多少聘礼啊，还得买婚房，筹办婚礼，花钱的地方多了去。现在生意越来越不好做，靠卖带饼油条一天又挣不了几个钱。
有天早晨早餐店关门。门口贴了一张告示，说因为家中有事歇业一天。看到三花猫在里面可怜巴巴的身影。它见到我兴奋得哇哇叫，我想给它喂点吃的，可隔着玻璃门也没办法啊，再说地上放着猫粮和水，饿不着它。我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一路在想着他们这是有啥事呢？该不会谁生病了吧？不过第二天小店又正常营业了。问老板娘头天怎么关门啦，她说陪老头子去医院复诊，几天前就预约好的。去年老头脑梗过一回，还好发现得及时，没留下后遗症。但医生说过一定要定期复查，不能麻痹大意，如果再来一次脑梗就危险了。
我说你是家里的顶梁柱啊，老伴要照顾，儿子和孙女也要操心。她说可不是么！老了老了还闲不下来，操不完的心。
说话间老板娘拿了把剪刀麻利地从花盆里剪下几根茄子和辣椒装进袋子里递给我，我说这是给我的？她说自己种的，又吃不了。我说这怎么好意思。她说我才不好意思呢，小花每天都要问你讨吃的，你在我这吃个早餐却非得付钱，还肯听我唠叨，这点蔬菜又不值几个钱，你拿回去也省得跑菜场买了。
好吧，我欣然接受了老板娘的好意，这样或许她心里会舒服些。
（选稿：灿烂阳光 审核：晓舟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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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28条）
晨星未落已开张，巧手烹调百味香。
岁月风霜肩上载，市尘冷暖掌中藏。
油条脆响迎朝日，豆浆温醇送客忙。
最是人间烟火色，一炉温暖慰沧桑。
@阳光笙箫支剑笙：谢谢支老师，您的诗句好应景，好贴切。
这个老板娘不错，让我想起“豆腐西施”来，每天把自己收拾得年轻漂亮，应该的，老板娘就要像个老板娘。只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漂亮的老板娘家中也有糟心的事。
@四格格：是的呢，的确有点豆腐西施的味道。但凡性格要强的人，总是把自己磨炼成斗士，在一个家庭中挑起大梁。
早餐店的老板娘是当下底层人的典型代表，大儿子的不幸的婚姻，小儿子的恐怖心理，老伴的脑梗，两口子在维持一家生活上的挣扎，让人共情。蒋院的生活随笔把读者带入到市井之中，感受到底层市民的多艰。
@淡墨：是的呢，由于职业的缘故，接触的人多，尤其是接触底层百姓较多，真心感觉很多人生活得都不容易。这个老板娘虽然面临这么多烦心事，却每天打了鸡血似的忙碌，而且非常热爱生活，养花养草养猫咪，没有被苦难所压倒。我从她身上也学到了很多。
市井百姓，烟火人间，各有各的渡口，各品各的艰难，餐馆老板娘把你当知己，聊一聊她的心酸。
@雨凌：是的呢，她愿意跟我倾诉，我愿意倾听，于是彼此就有了一种默契。倾听他人的故事，有时候会给自己很多的启发。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早餐店老板娘的生活经也不好念呢。这是中国很多老人的现实, 一辈子辛苦, 忙了子女还忙孙子女, 没有自己的人生。
@轻品慢尝：是呀，这么一地鸡毛的家，难得可贵的是老板娘对生活还抱着乐观积极的态度，这点让我相当佩服。
蒋院人缘真好，走到哪里都有朋友。
@漫言华语：谢谢华姐！或许因为我的职业，让我接触的人比较多吧。
早餐店老板娘遇见蒋院，好有福气。早餐店老板娘儿子的境遇，让人叹息。蒋院的大作，浓郁人间烟火气。
@锦瑟黎燕：谢谢黎燕老师！我们每一个人都生活在充满烟火气的社区，难免接触形形色色的人，不知不觉就会跟其中一小部分人产生稍微亲近的关系，这就是缘分。
这个早餐店老板娘真是不容易，为儿女兢兢业业不辞辛苦，现在社会上真是有部分家庭，都是这样的生存状态啊！蒋院您写的真好！！（还有那只不知愁的三花猫）
@李宗宾19481957：谢谢李老师美评和鼓励！生活是个万花筒，一百个家庭就有一百种人生。深入社会，体察民情，也是为写作积累素材。小猫咪比人活得幸福，因为它们活在当下，不会对未知的未来忧心忡忡。[偷笑]
把人写得真到位，看后难忘。
@2272 张英辅：谢谢张老师，您的鼓励给我满满的动力。
善良而坚强的老人，祝她心想事成！点个赞！
@王志学四连笔记：谢谢王老师，希望如此。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蒋院笔下的老板娘，是生活逼得她当女强人，不做女强人，就撑不起这个家。
@诚厚：的确是这样，一个家里谁最精明强干，谁就得挑大梁。谢谢诚厚老师美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尤其是普通百姓。但是，无论遭遇何等艰辛，只要勤劳善良谋生，总会摆脱困苦，走向光明。
@一池烟雨：是呀，不管前面是风是雨，只要心存希望，总会看到阳光。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小花猫咪与蒋医生有缘。
@ch雪梅：是的呢，我挺有猫缘的。[咧嘴笑]
花盆里种菜，这老板娘还有副业生产，一看就是个会过日子的人。
@四格格：是的呢，她很能干，很会精打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