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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夏之交，小黛的肚子一天天的又大了起来。5月中旬我去了一趟南京。两天不见，小黛像换了个猫，见了我不再乐颠颠地边喊边跑过来，而是躺在角落，气息奄奄。水果店已经开门了，老板娘见到我，说小猫就这一两天的事，肚子一下子长偏了，脚也肿了，走不了路，也不肯吃东西。
我试着递给小黛一根猫条，她吃了，这才看上去眼里有了一些光，但还是发不出声音。接下来两天小黛就不见了。老板娘说找了一大圈没找着，说着说着眼圈红了。这只猫咪是她女儿带回来的，她养了五六年，也是有感情的。我之前以为小黛是流浪猫所以一直在投喂，以后即便知道她名猫有主也停不下来，毕竟人猫建立了非同一般的感情。正因为如此老板娘见了我也就像见到老朋友。她说猫咪遇见我是她的福气，只是她的福气太浅。
虽然我不是兽医，但毕竟是医生，而且是儿科医生，把拯救弱小生命当做己任。事实证明这是很要不得、很讨人嫌的职业病。我当时初步判断小黛是胎位不正导致下肢静脉回流受阻，或许，还可能有妊娠高血压。接下来很有可能面临难产，她需要医学救助。或许，终止妊娠加绝育对这个生了无数胎的母猫来说是最好的办法。但当我试着跟老板娘沟通时，她却顾虑重重，我不知道她顾虑什么。
小黛失踪的那两天究竟去了哪儿呢？谁也不清楚。生病的猫咪失踪很有可能是对自己的寿限有预知，知道来日无多，找地方藏起来，慢慢地等死，不让主人看见以免彼此伤感。当然也有一种可能，是去寻找某种缓解病痛的草药了。希望小黛是后者。
自从关注了流浪猫，这些小动物时时在教我如何看待生死。虽然看到一只又一只猫咪离开我，会很伤感，但这就是动物世界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准则。人类要做的不是过多干预，而是善待它们，给它们提供一个相对好的生存环境，在需要的时候拯救其于水火。
两天后小黛居然回来了，见到我又颠颠的跑过来蹭我。尽管瘦了一大圈，但精气神不错，给她猫粮吃得很好。也不知这三天她在外面是如何自救的。猫有九条命，难道是真的？看到小黛的大肚子，还是一边倒，一条腿还是肿着，走路还是瘸着，真想带到宠物医院去看看，但这是别人的猫，我不能擅自做主。唉，猫有猫命啊，希望她能够一点点的好起来。
接下来那些日子，小黛三天两头玩失踪，见到她的时候，都是摇摇晃晃的走路，忍着痛苦蹭我的腿，但很给力的吃我的猫粮。她那小脑袋里一定想着多吃猫粮好得快吧。老板娘说挺过这一关就没事了，还说去年上半年她也被车子撞去受过伤，那时候也快要不行了，照样活了过来。她说得信心满满，我信了。
一个无风无雨的清晨。和那段时间经常出现的状况一样，没见着小黛，只见到小花。早餐店老板娘告诉我，对面那只猫咪昨天下午难产，一只死胎生不出来，被水果店老板娘硬生生给扯下来了，下体血淋淋的，那只猫咪的半条命都没了。老板娘过来问她讨罐头，说是补充一下体力。
我听了心里无以名状的难受。这只亲人的猫咪啊，这只我喂了一年多的猫咪啊！这期间她生了两胎，加上这一次是第三胎。至于认识她之前她究竟怀了多少胎我不得而知。她小小的身子一次又一次地承受生育之苦已经够可怜，这一次的胎位不正是要了她的命了。
那天傍晚下班回家，心里牵挂着小黛，又去了水果店。门口停着一辆三轮车，车底下就是小黛，我蹲下去看，只见她蜷缩在地上，还在使劲分娩，小胎猫的一只脚露在外面，大部分还在里面，血一直在滴着。小黛已经生了一天一夜，她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见了我，她那已经有些涣散的眼神闪现出一丝光亮。
我走进水果店，老板娘不在，老板在，顾自坐在柜台内低头玩着手机。这是个看上去一点也不面善的男人。我试着跟他说，我想把猫咪带去附近的宠物医院，他一口回绝，他说没这个必要。我没办法，只好放在他那里几个罐头，让他适时给小猫补充点体力。这时老板娘回店里了，她看到猫咪的凄惨样子脸上表情也是戚戚的。她东找西找找出一个泡沫箱子，把小黛抱了进去。老板问她这是要干嘛？她嗫喏着说，带她去医院看看……老板大喝一声：吃饱了撑的，一只小猫而已，有啥好看的，挺得过就挺，挺不过就死！
一只猫咪被什么样的主人收养，就注定了它会有什么样的猫生。
从小黛身边走过，我的心都要碎了。回来路上给寒寒打了电话。他跟我说：老妈，你以后有主人的小猫不要去喂，喂了就有感情，却做不了小猫的主，内心就会备受煎熬。不如喂流浪猫，一旦看到流浪猫这样遭罪，一把抓去宠物医院就是了，哪还有这么多顾忌。就像我去年救助的那只患口炎差点没命的大橘，现在还在寄养人那里活得好好的呢。
多么希望小黛是只流浪猫，那样我还可以伸出援手救她，不至于眼睁睁地看她受苦受难。
小黛终究还是没能挺过这场灾难……
从此以后，那个十字街口再也不会有她孤单的身影。我心情抑郁了很多天，甚至不敢走到那个熟悉的地方。写此文既是对小黛的祭奠，也希望藉此释放自己积压多时的负面情绪，并将这事来一个彻底翻篇。
注：题图来源于网络。下图是小黛在我手机里仅存的一张照片，在她离世前三天拍的，那天还吃得下那么多猫粮。
（选稿：灿烂阳光 审核：晓舟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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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31条）
蒋院将猫咪小黛的难产以情深意长，细节详实，呼之欲出地呈现，感觉到一颗大爱之心的悲悯与呵护，感人肺腑。
@锦瑟黎燕：谢谢黎燕老师，您的评论也是非常有爱。[花][花][花]
读来让人心里很不是滋味，愿您释怀。夏祺。
@2272 张英辅：谢谢张老师，写此文，就是为了释怀。
@难诉相思：天热保重。
其实人就是作不了命运的主，但我们总是用爱心拯救自己的灵魂！所以我们在前进！
@王志学四连笔记：您说得太好了，谢谢！
水果店老板不去救猫，恐怕有各种账单的现实压力，也有社会传统规定的“男人不能情感充沛，否则成了软弱无能娘娘腔”观念在束缚，当然也不排除他天生就这么一副刚硬冷酷的铁石心肠。
@米粒子：对他人的言行我只客观描述，不做评判。谢谢小米的评论。
风餐露宿影伶仃，瘦骨支离夜未宁。
雨打寒巢栖处少，人驱冷眼避时频。
蹒跚觅食沾泥迹，蜷缩依墙伴月瞑。
若得温情归暖户，何须巷陌叹飘零。
@阳光笙箫支剑笙：谢谢支老师的共情。
小黛的命运真是悲惨, 这世上苦命的生物多了去了, 视而不见是冷血, 见了又心烦, 你儿子寒寒说得很对, 就照他说的那样, 该关怀的关怀, 但有一个边界, 免得心烦。
@轻品慢尝：的确如此。或许当初的遇见就是一个错误，给我自己埋下了悲伤的种子。养了猫后，人的情感会变得脆弱。今后我得适度调整自己，掌握边界，不能把一件善事变成消耗自己心力的坏事。
猫的一生，一声叹息，你的善行虽然未能改变它的悲惨结局，但是你一年多的投喂，也给它送去了人类的关爱。
@雨凌：谢谢雨凌老师！在弱小无助的猫咪面前，时常会没来由的生出歉意，觉得愧对那一双双信任的眼睛。
只能说，生死有命。小黛遇见过你，也算猫生有幸。放下释怀吧！
@惑矣：是的，写的过程，本身就是放下的过程。谢谢惑矣宽慰。
蒋院的博爱由人及物，对一只弱弱的小猫，给了深深的关注与怜悯。
@淡墨：人与一个小动物的相遇，是一场缘分，既然老天安排了相遇，就好好珍惜，好好善待。
关爱小生灵，乃仁慈怜悯之心。有此心念，积德行善，终生无憾。[赞]
@一池烟雨：谢烟雨老师吉言！
猫有九条命。摊上个好人家即好命。相反，摊上个烂的，即苦命。投胎，真的是技术活，不知真假来判定。
蒋医生好心肠，福报深厚。
@ch雪梅：雪梅说得没错，投胎是技术活，猫如此，人更如此。你我都是善心之人。愿天底下弱小生灵都能被善待。[花][花][花]
那不是一只猫，是一片真诚的爱！
祝福您！
@王志学四连笔记：谢谢王老师如此有爱的评论。
又来赏你深情博文，再次共鸣。
@2272 张英辅：谢谢张老师！
三篇全部读完，泪水涟涟。太让人感动了。本来我是不喜欢猫的，可是在您的笔下读到了一个充满爱心和善意的您，以及无奈的猫生。其实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投错了生，就注定了命运的结果。非常好的一篇文章，学习了。
@霁月：谢谢霁月老师的共情。这两年跟猫咪打交道多了，对这个小动物群体有了较多的关注，并倾注了一定的感情，所以在文字中就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了。喜欢与不喜欢，都是一个人的真实感受，我曾经也跟你一样不喜欢猫，但乐乐用她的智慧征服了我。
唉，别说是猫，就是人，有时候也作不了自己命运的主，看看加沙，多少无辜的生命被无情的枪炮收割。爱心和怜悯心，永远是人世间一道美丽的风景线。无能为力的事，只能释怀。
@诚厚：是呀，和那些动乱国家的难民比起来，小猫咪的悲剧实在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