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8散记（4）——无法抵达的跋涉

稻城醒得早，五点光景天就大亮了，收拾完行头出酒店，一阵风当头吹来，我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稻城的阳光也实在是太张扬了，太阳像探照灯，光束利箭般刺杀过来。

六点半进城找小吃，不敢大步流星地走，脚步一快，鼻孔嘴巴接连着呼吸，胸口也有点儿堵。我缺钱没反应、缺思想、缺心计也没反应，唯独缺氧就呼哧呼哧地反应了。

稻城人太能休闲了，快七点了，店门都还闭着。回到酒店买餐，前台说八点才有吃的。既然要等，不如去理塘城过早。前台的姑娘说，别看离理塘县城只有百十里地，也要跑两个小时。

出城上227国道，车少，正是出行的好时间。好漂亮的道道啊，纯沥清路面，黑煞煞的，中间的黄实线把它截然分开了，而我觉得那黄实线不是分隔线，是这对黑兄弟携手并肩的一根纽带，它们手拉手地守护着行人的平安。

长路笔直，目力所及至尽头，它都没有拐过弯。路形呈起伏状，猛一看，它似乎是飘荡起伏着的黑丝带。道路左侧是一块开阔地，足有几百亩之阔，周边的蔓草无拘无束地长着，平地的嫩草尖上的小水珠晶莹剔透。远处一湾清水足有丈余宽，它不紧不慢地漫过平石，或是在鹅卵石的缝隙中汩汩地往下淌。这是我儿时在老家常见的画面，现在在这异域之地见了它，觉得亲切极了。

我没想到今天还要走227，更没想到它的两边还是堆满了我昨日见过的丑石。

车过理塘的一个小镇，奇石的自然排列真可以说是鬼斧神工。我下车拍照，一个小伙子跟我说，赶紧走，马上要封路了。我扭头一看，路中间真有一个卡哨。我赶紧过去给守卡人陪笑：“等我五分钟行吗？”他要我先把车开过卡，再去拍照。我差点给他鞠躬了，现在像他这样讲人性的执法者着实不多了。

我以为今天是纯赶路，路上也许碰不上好的风景了，假如能在天黑之前赶到波密就很幸运了。我和女儿约好八号在拉萨会合，假如今天不能抵达波密，后面的行期就会有变了。没想到，一路的丑石令我目不暇接，我甚至想接着昨天的话头，把中国传统文化中关于石头的美学、道德价值深说几句。

我不敢有深度思考。路，一时爬坡，一时下坡，弯，拐得又频又急，哪敢心鹜其他呢？

我确也是喜爱这些石头，停车拍了几张照片，还码了一个高高的玛尼堆。藏文化中，石头是有灵性的，玛尼堆则是是藏人对石头灵性的信仰。

我不信教，对藏文化也是一知半解，藏人有转山转湖转神塔的宗教习俗，我把玛尼堆垒成后，也围着它装模作样地转了一圈。转，是为我的亲人祈福，没有一点宗教意味，也不能给亲人带来半点福祉。

今天走了一截弯路，在经过双兔山后又折返227，再转215。路一直在山间峡谷中盘旋，峡谷是半涧长路半涧水。水与我逆向而行，我觉得我的驾行是逆水行舟。

不经意间，车拐了个弯，右侧是一条河。河水浑黄，水流也不急，我们行车的公路好像是215国道，路况不好，把车颠得咯吱咯吱地响。

就这样顺山顺水地走了一个多小时，我一直在极力想着这条河的源头、它的名字，一路都在想，却也没想出究竟来。空忙一场，终无所得。

眼前出现了一座桥，江边的一个造型很独特的建筑上耸着“金沙江大桥”五个大字。桥是斜拉式的，桥体桔红色，这个造型实在是不起眼，甚至流于平庸。但“金沙江”这三个字陡然间让我满血复活。

只要是金沙江流过的都市都建有桥梁，名字都是一样的。云贵间、攀枝花市都建有金沙江大桥，我眼下的这座桥位处甘孜自治州，它是我见过的第一座金沙江大桥。于我，桥本身只是渡我此刻的脚步罢了，“金沙江”这三个字在我心中没有一点地理意义，它作为长江的一段，作为与沱沱河的亲缘，我也是无意关注的。当初中央红军巧渡金沙江一役所蕴含的方略和精神气质，我，或者所有有良知的中国人，都是不会忘怀的。

恰好此时，老伴给我发了一条视频，说的是中央红军八改根据地的前因后果。她说她看得热泪盈眶。而我，自然也是心有所系。

我下车拍照，发了一条朋友圈，圈文是“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这是一块英雄的土地！”

中国的河流千万条，能有几条大江大河能像金沙江、大渡河这样，以它们红色的基因，深深地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后来者。

很遗憾，我在输入毛主席这两句诗时，联想输入法没能成全我对他老人家的膜拜。红色的历史、红色且大气磅礴的史章是不应该被忽略的。

车过金沙江后，就是芒康的地盘了，倒视镜里的金沙江大桥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我与金沙江大桥就此揖别了，但中央红军将士们鲜血染红的金沙江水，我是不会忘怀的。此刻、此时，金沙江水的浑黄，我不再觉得它背后环境治理该如何考量，反倒以为它的浑黄是一种高贵的颜色。

我甚至想，假如我生在彼时，我会不会成为浴血金沙江的战士呢？假设不值钱，所有的如果都不能抵达预想的/结果。

时至仅下午两点二十，按今天的余时计，到不了波密，到左贡该是没问题的，不就是两百多公里吗？但以这几天的经验计，高原山区的里程似乎长于平原里程的许多倍，几十公里的路往往需要两个多小时。算了吧，无法抵达的放弃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抵达，不急行军、不赶夜路，心便安妥了，这是情绪价值多重奔赴。

原准备去芒康歇夜，它的海拔高，不利于睡眠，就在它的小镇扎下来。它的海拔仅两千之余。

这个小镇叫如美。如美，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美，它是美的附着物。如美镇是西藏东边的小镇，受辖芒康。西藏是美丽的，如美小镇“如”美一回，其美也该是可歌可叹的。

     2025/06/05芒康如美镇

（选稿：灿烂阳光    审核：晓舟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