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8散记（3）——误打误撞又一天

昨晚住新都桥，晚饭时喝了两口酒，睡前还冲了一个凉水澡。对于刚入高原的人，这是犯忌的。果不其然，凌晨两点，我醒了，胸口有点儿堵。我想，这必定是高反了。连忙下楼去座驾上取了一罐氧气，吸了三四分钟，胸口就清净了。

早上醒来看手机，老伴给我发了一个链接，她的意思是要我去稻城亚丁。这次进藏我就没打算去稻城亚丁，原来想过方便的时候来这地方瞅一瞅，却不是专门为它而来，是想和老伴从川西进藏时，顺一脚把四姑娘山、二郎山、稻城亚丁一起看了。至于说为稻城亚丁专门跑一趟，真不值得，它还真不是我的菜。旅游这活，我不管你有几个A，我只看你是否有野性，而且还要是原汁原味的野性。

按我的计划，今天去巴塘、理塘，最后在波密落脚。波密是个很有个性的小城，此次由川西进藏，不可能落下它。老伴说要我去稻城亚丁，也算是个顺路，去也罢了。

新都桥的天真蓝，云彩却是杂色的，白的、黑的、乌色的，一时散散淡淡地各居其位，一时又互为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像孩儿们的玩玩闹闹，玩得很潦草。

早上很凉，我在短T恤外套上了带内胆的冲锋衣，还是觉得空落落的，似乎有风往里钻。还想加一条秋裤，又要脱鞋脱裤子，嫌麻烦，撑一会就好了。

差高德发话，它说去稻城亚丁有近五百公里的路程，需要七八个小时。这是高德的理论值，我又不是永动机，中途是要歇脚的，再说今天要走的路不只是走318，还有省道227，不管是哪条路都是限速60码，弯道又多，就是让跑快，也是不敢乱踩油门的。

今天跑的318全是沥青路，丝毫没有口传中的恐怖感。318沿途的山色也是很养眼的，郁郁葱葱的绿树把山石捂得严严实实，几乎看不到一块裸露的岩石。

车近折多山时，海拔高了，山林少了许多，多是些针叶灌木和一丛一丛的沙棘，草甸也不茂盛，呈青黄色。我并不觉得这种植被变化的突兀，反倒觉得像是吃多了麻辣香酥味后，又突然来了一份甜点，使人觉得这另一味来得恰如其时。

折多山是青藏高原的名山 ，在地理和汉藏文化方面都很有说头，今天因为车多，天气也不好，我没为它留下影像，是有愧于它的，只好来日专文说道说道。

车，一直盘旋着往上爬，我并不以为这曲曲折折的路有什么不好，我甚至想到“曲径通幽”这个词，心想，说不定这样弯弯绕绕地走，有可能猛不丁就会出现另一个世界。其实，我心里还在想，我前进的方向是在往理塘走，谈虎色变的天路十八弯就在新都桥至理塘的318段，为什么现在还没走到天路十八弯呢？

路边出现了一尊写有“观景台”立石，木制的观景台上竖着一块供人照相的标牌，上面写着“走过今天所有弯路，今后的人生都是坦途”。这话在网络上疯传好多年了，人们并不厌烦它，它虽然只是一句近乎哄骗人的话，但它暗含着良好的期许，人们喜欢它，是因为它听起来顺耳，像顺口溜，谁也不会把它当真。

我也以它为背景搞笑了一张，还装着一副深沉相。照毕，我转身往远处看，一路弯弯曲曲的路如回形针一样掩藏在青山绿树中。无疑，它就是天路十八弯，我就是从那里爬上来的。我一直心心念念想自驾一趟的天路十八弯，没想到不曾与它名正言顺地交手，就在无意中与它握手言和了。

既然走过了，就没遗憾了。

很长一段时间，许多喜欢野游的人把新疆的独库公路说得神乎其神，以为它就是世间美到极至的一条公路。六年前，我有过一趟亲子游，走过独库公路。就路相而言，它给我的印象也就是一条普通的公路，与郭亮村的挂壁公路比，它是一点神相都没有的。

那天走独库公路，我时不时打瞌睡。 女儿说我不该如此怠慢独库公路的美丽。我没回应她，若是回应，我想说，众口铄金只是一个比方罢了，事实上，众口交赞往往会忽略一个本真，好与不好、美丽或者不美丽，要看视角，还要看视界。类似于独库公路的外在美，美在摄像具材的角度和广度，当广角镜在一个特别的高度，把一个庞大的视物作一个全景式的囊括，它能不美吗？遗憾的是每一个“鼠目寸光”的人，在一个体量大的实物面前，他所看到的只是一个局部、一个细节。若说独库公路的美，美在它的实用价值，它贯通了昆仑山脉对南北疆交通物流的阻滞，美在无数建设者不计生命的顽强战斗。

我己记不清从什么地方由318转行到227的。227赐予了我另一种精神成像。一路上满目都是说不出名状的怪石，路两边、水流中、山体上，它无一不在。路边的显示牌说，这里是石头河，或者石山，或者说它们是“中国最丑的石头”。

因为路窄，我没停车细看，不晓得这些石头是什么质地，也难得说清是什么造山运动造就了它们奇形怪状的美。说它们嶙峋吧，它又有些圆润；说它是鹅卵石吧，它又是说不上的什么圆。说它们在形状上張牙舞爪吧，它们的组合却又是谐顺的，就连趴在山体上的石头也是静若处子般，你丝毫不用担心一场大雨后，它会从山上滚落下来。

美，不只是漂亮；美，更不仅仅是形状上规整。若硬要说这些石头的美或丑，那是人类于它的精神附加，至于它的形状、性状是风蚀、水浸，还是风蚀，那是地质学家的事，与精神心理层面的评判无关。

贾平凹的散文《丑石》，是业界公认的好文章，至今还在中学语文课本里做教习用，它的笔触把一块不受人待见的陨石几番倒腾后，赋予了它的道德人文色彩。贾先生的结论是丑到极处便是美到极处。

据说中国的传统文化对石头的认知是很讲究的，我记得苏轼、范大成都写过丑石的诗，这说明在一些文化人眼里，硬梆梆的石头是有生命温度的。这是题外话，不说罢了。

下午二时半，堵车了，堵在海拔4700多米的高处，而且一堵就是近三个小时。我的手机没网络了，怕老伴联系不上我而操心，我跟后面的车主说，我的手机没网络了，借他的手机用用。他问我：“你的手机是联通的，还是移动的？”我知道他在耍花招，不想借给我用。我说我的是移动的。他立马说他的手机是联通的，联通的比移动的更差。你他娘的，搞这活，你还真不是我的对手！

一会儿，我下车抽烟，这家伙过来讨烟，我问他：“你抽哪个牌子的？”他说哪个牌子都行。我把抽着的烟朝他一亮：“不好意思，就这一支，哪个牌子的都没有。”他一扭屁股，走了。他肯定在生气。

至少堵了几百辆车，前后都看不到头。疏通放行时，好家伙，浩浩荡荡的。有个自驾团队的开的都是坦克型的越野车，车辆放行时，每辆车都打开天窗，举着国旗。这场面让我热血沸腾。

我直接往稻城亚丁赶，车上稻丁的半腰了，高德显示还有18公里，我找了个宽地方斛头。宽处停着一辆挂武汉牌照的车，司机问我怎么斛头了。我说不想去了，不就是山上有个湖吗？武汉司机顺竿爬，说，再大的湖有老子们的东湖大？

谁能跟东湖比呢？它是我国最大的城中湖。他关了车门，启动发动机，汽车喘了一声粗气，走了。

我回头想去理塘，也只有一百多公里。算了，中午没吃饭，怕低血糖闹事，不如在稻城住下。

稻城是个小县城，多是些藏派风格的建筑，全城的主干街道就一条，西指亚丁，东指成都。稻城是座好城，车少、人少，清净，物阶也便宜，一间宽绰的大床房单间，一百元，一晕一素两个菜，四十元。很适合我等穷人。

2025/06/04稻城

（选稿：灿烂阳光    审核：晓舟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