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办公室的台历上标着几个红字，农历，一九六八年十二月三十日，除夕。
早晨上班，接到院方的通知，今天过年，先是要做好卫生，上午迎接驻地慰问团来医院慰问演出，下午迎接师首长来与我们一起过年。
卫生这一任务昨天就做过了，迎接慰问团，让女兵们去显身手。科室里的人照常上班就行。
上午九点过，斗门县政府的王副县长率领“春节慰问团”到医院慰问伤病员，医院领导陪同斗门县领导一行人到病房看望伤病员，军地两方的领导们和病人一一握手，嘘寒问暖，王副县长说了一些感谢和鼓励的话，又到另一病房看望另一批病人。随行工作人员给每一个病人发了慰问信，一袋水果、一袋糖果、一本烫有金字的纪念册。随后，县文工团的演员们，先是在“四合院”表演节目，有粤剧版的现代样板戏选段《军民鱼水情》，有地方民歌（粤语），还有一些拥军爱民的表演唱，然后演员们分别进病房为卧床的病人表演了形式不同的节目，活动在中午十二点结束，午餐后，慰问团才在全院干部战士的欢送下离开医院。
医院领导刚刚送别斗门县派来的“春节慰问团”，下午四点，师里杨副师长，于副政委和政治部、后勤部的一班首长又来看望医院的全体工作人员并和大家一起过年来了。
医院工作人员的食堂和病号食堂是有迥然区别的两个食堂。病号食堂设在“四合院”的东南角，在有女兵宿舍的山脚下，这是个只为病号提供营养性饮食的食堂；医院工作人员的食堂在“四合院”的西南角，山上便是男兵宿舍，紧挨家属住宿区。
医院工作人员食堂的厨房和餐厅，是一小一大两个紧靠的砖木结构的平房，大房子是餐厅，放置着十多张餐桌，能容一百多人就餐。
餐厅是简陋的，然而，今天，餐桌上的内容是丰盛的，每桌两瓶贵州茅台酒就足见聚餐的规格之高。四个像水桶一样的啤酒罐就放在餐厅的四角，每个罐都有龙头，大概是让饮者可以像喝水一样自由、大胆、随意取用。
郭汉林和几个老乡聚在一桌，其他餐桌也都基本围满了男兵或者女兵，大家非常自觉地留下几张空桌，便于医院里的军官们与师里的首长就坐。
医院李院长率领全院的干部陪着首长进入餐厅，随着鱼贯而入的顺序就坐入席。司务长和几个炊事员上菜来了，满桌荤鲜，海味占了四分之一，“龙虎斗”的特色菜是后勤的战士们想出的替代品白蟮肉和兔肉代替的，猪肉制品做成的菜大多带有甜味，芋头汤也是咸甜间半，整桌菜是粤菜风格。当然，为了照顾各个不同籍贯人员的不同口味，有麻辣的干煸牛肉丝，有清淡的笋煮肉片，还有酱味很足的卤制品，有红烧的猪蹄。
李院长首先讲话，欢迎师首长和后勤部首长来医院和全院指战员一起过年，大家欢迎。于是餐厅里掌声如一阵暴雨袭来。杨副师长也讲了话，代表师长和政委来看望师直医院的全体工作人员，祝大家春节快乐。餐厅里，几个女兵已经为首长席上的酒杯里酌满了茅台酒，其他桌上，战士们自己动手，喝白酒的酌茅台，不喝白酒的酌啤酒，当听到一声“大家干杯！”的号令，餐厅一片碰杯声。
郭汉林在家时每逢年节，都会陪着父兄喝点白酒，酒量在四两左右。今天初尝茅台，觉得馨香扑鼻，其味甜软绵长，一改以前白酒曲香味为现在酱香味。就在他仔细品尝茅台酒的滋味时，他辅导过的几个女兵过来向他敬酒，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境，因为是有人给他敬酒，不便推辞，认真地喝了一口。又有人和他碰杯，见是老乡，又认真地喝了一口，正喝着，有人拍了一下他肩膀，说：“我特地找你代表内科全体工作人员给首长敬酒的。”
郭汉林回头一看，是张护士长，忙说：“我不会说话，我也代表不了全体工作人员，你饶了我吧。”
“行，你能喝酒就行，你只敬酒，并陪首长喝一席，不要你说话。”
郭汉林无奈，只好拿着酌满茅台的酒杯，跟在张护士长的后面，去首长席为首长敬酒。张护士长介绍说：“这是我们内科的业务骨干，也是有名的土画家郭汉林，我推举他代表我们内科全体工作人员，给首长敬酒。”说完，叫郭汉林举酒杯敬酒。
“你就是被称为‘战士画家’的郭汉林，我们知道，来，就坐在这里，我们一起喝。”师政治部宣传科的一个干部接过话说，也举起酒杯，请全席的人一起喝。郭汉林又很认真地喝了一口酒。
外科卢主任也拽来章世安给首长敬酒，郭汉林悄悄离开首长席，回到原先的座位。
战士中喝茅台的不很多，即使是作为干部的医生喝茅台的也不多，在首长面前，大多数人在保持着科学技术人员的很理智的面目，医务人员是科技人员，医务人员的职业特点突显在理性上，酒是助胆的，喝酒可以增添豪气， 武松酒后可以在景阳岗打虎，李白可以“斗酒诗百篇”，但是，医生酒后难上手术台。郭汉林没想过自己属于什么人员，他没有顾虑，想喝就喝，有人敬酒，喝，有人劝酒，喝。
团年饭结束后，郭汉林醉得不行，章世安跟在后面，也有一些醉意。
“你喝醉了吧，我发现你喝得不少。”章世安说。
“没喝醉，喝多了一点，茅台酒比我们家乡的包谷酒，苕酒好喝，加上几个学员敬酒，我不能不喝，没想到还有人瞧得起我，特意给我敬酒，我也不能驳人家的面子。给首长敬酒时，首长们还知道我这个人的名字，这让我还知道我的存在，我就应该喝点酒自我祝贺一下，一喝就喝多了一点。”郭汉林的酒后之言，有些伤感。
“喝得受不了时，用手指抠一抠喉咙，吐出来就好了。”章世安此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图片来自网络，与除夕无关）
（选稿：灿烂阳光 审核：晓舟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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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12条）
“军民鱼水情”是中国军民关系的核心理念，指军队与人民如鱼水般相互依存、密不可分。这一概念既承载着革命历史中的深厚情感，也体现在新时代的军民共建实践中。
军民鱼水情不仅是历史记忆，更是社会稳定与发展的基石。当前，通过双拥共建、政策创新、文化浸润等多维度实践，这一传统不断焕发新活力。未来需进一步强化军地协作机制，推动军民融合深度发展，巩固“军爱民、民拥军”的社会共识。
@阳光笙箫支剑笙：谢谢支医生的关注与美评。
部队医院1968年的春节，在军民鱼水情、部队首长慰问、高规格会餐之中，画面感与现场感极强地精美纷呈呈现。这样的大手笔，有如神助！
@锦瑟黎燕：这次过年，是我从军五年过年最热闹的一次。以前在东莞鸡啼岗，医院隔师部很远，没这样聚餐过。
谢谢黎燕老师的访读美评。
部队的春节很隆重啊，我们在部队锻炼过八一，也是喝酒吃肉，尽情欢乐，您写的吃饭细节很有时代感，那时候的官兵一致，官兵一心，从您文章细节处读出来了！
@李宗宾19481957：谢谢李老师的访读与雅评。白荇岛驻军医院是一二六师直属医院，与师部很近，师里的重要集会，医院里的人都会集合去参加，医院过年，师里的首长也会过来。
斗门，这个地名我好熟悉，是不是珠海的斗门，往珠海机场去的方向，如果是我去过多次。郭汉林是个内敛、自律的人，如果有机会走上领导岗位，应该是个不错的人选。
@四格格：是珠海的斗门，对岸有个白蕉镇，那里曾经设置过师临时医院，白荇岛医院建成后才搬过去。白荇岛，后改名为白藤岛，1969年珍宝岛战事发生，。年底部队撤离，医院旧址现为红旗镇红旗医院。谢谢格格老师的关注与美评。
这个年夜饭丰盛, 年过得热闹而充实。点面结合的叙述, 有场面、有细节, 更有人物的微妙心理: 喝上茅台酒的喜悦; 代表科室人员向领导敬酒的荣幸; 作为业务骨干和战士画家, 被领导认可的自豪; 接受女兵学院敬酒的受宠若惊, 喝多了的五味杂陈, 都不动声色的嵌入场面描写中。
@轻品慢尝：作为小小士兵，尤其是农村籍的士兵，总一种自卑的心理，当被上司认可，多得到了一点心理安慰。
终因社会关系的原因，入党提干无望，心里怅然，酒醉心里明。
谢谢轻品老师用心用情的解读与留评。
部队过除夕蛮隆重的。我在部队过过一次公历的岁末，作为“家属”跟排长连长坐一起吃团圆饭。那次是去某武警总队汽车连看奶妈的小儿子我的弟弟，他入伍不久。感到部队还是等级观念蛮强的。看了此文知道周老师能喝四两高度酒，厉害啊！要是南京聚会你在场，晓舟就棋逢对手，酒逢知己了。[大笑]
@难诉相思：其实，在部队过年，是根据情况而不同的，没到白荇岛前，是在东莞黄江的鸡啼岗（126师医院），在这里过过两个年（65年，66年），一次是值班，一次是桌席，没这次热闹。在白荇也过了两次年，(67年那次在值班)。
谢谢蒋院的细读与美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