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8散记（2）——意外多多

昨晚宿雅安，住下后就想出去转转。上大学时，在雅安住过两晚，却没在雅安城转过。雅安这名字上口也上心，城市也应该是不错的，晚饭后还是放弃了。

我住在雅安新区的一家连琐店，我是它的黑金客户，入住便有回家的感觉。雅安新城区流光溢彩，车水马龙的，却少有行人，街面的酒馆也鲜有食客。现在大多数城市都是这个样子，雅安也不出其左右。

新区边上有一条江，叫青衣江。我那年来雅安时，它是放荡不羁的，水流湍急，不舍昼夜地奔跑着。它的两岸生有许多苇草，堤岸也不高，像两条疲惫的龙，安静地趴着。

有江必有城，也就是说城由江生，这是河流的舟辑之利给一座城带来的福祉。我想再去看看青衣江。

青衣江，好风情的名字，它却辜负了我，它的江底裸露着，鹅卵石泛着苍白的光，江中有一条水流也就几尺宽，只能勉强算溪流了。我问一老头：“江水呢！”他叹了一口气，说上游修了水电站，把水截了。

由江而生的城没有江河的滋润，但江河的名字还活着。活着有什么用呢？它只是一个枯燥的地理符号了，这座城因此少了许多该有的灵气。

我往青衣江的上游帐惘地望了一眼，心想，人对大自然的改造利用的得失，实在是一两句话无法说清的。

雅安城的绿化好，兴许是雨水丰沛，行道树、景观树、绿化带里的树是真正意义上的绿茵茵，叶面上看不到杂尘，尤其是绿化带里的植物，都是自然生长的状态。它们无疑是幸福的，可以恣意妄为地生长，没有被园丁修剪的痛苦。

今天出游的第一站是康定。上车后在高德输入指令，由着它走。没想到它把我带到了高速入口。我问高铁发卡的小姑娘：“我导的是318国道，咋把我弄到高速了呢？”小姑娘说肯定是我把路线模式没切换过来。小姑娘说对了，昨天一整天走的都是高速，今日导航时忘了换档，这是个不该发生的低级错误，太意外了。我把这事电话告与老伴，她说不意外，人老了是会经常出状况的。

我想把车退回来，姑娘说不能倒，不如就走高速。小姑娘怕我懊恼，说雅安到康定的风景不好看，好看的318在康定西边。

不好看我也要走一个从雅安起点的完整的318。我在一个叫始阳的出口下了高速再上高速往雅安走，这一去一回冤枉多走了几十公里路。

重新从雅安上318时，我是想别再有意外了，比如堵车，比如修路，再比如某一棵树倒了横在路上……

说鬼鬼就来了，一个戴红袖箍的女人拦住了我的车，她说前方在修路，只能单向轮流放行。我下车回头朝后看，目光踏着车脊一路望过去，好家伙，一眼望不到尾。

一个小时后终于放行了，原来是前面的路挖断了，从路基处另辟了一条路。路上的辙印很深，交织着，谁也不敢开快车。我走得扭捏，车身东倒西歪，底盘刮地的声音令我心生疼痛。这个意外太堵心了，我的爱车两年还不到，也只跑了29000多公里。

在去康定的途中，顺道拐进了泸定市。这是必须要去的，泸定市有一条大渡河，河上有一座铁索桥，它是和新中国的命运紧紧连在一起的有着特别意义的桥。

泸定市比我想象的好许多，街市上人多，红红火火，商家门店里也不像其他城市冷冷清清的。显然，这是一座很有烟火气的城市。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泸定桥，小时候听老师讲，桥上的木板被国军拆了一些，不够用，红军战士只好用身体当木板。这说法是否是错讹不打紧，关键是工农红军飞夺泸定桥是不争的事实。过去一想起这一役，心里便对那些勇士们有着莫名的尊敬，此刻，我竟然一时想不起国军、红军所占据的地盘究竟是大渡河的哪个方向。

我在泸定桥上来回走了一个回合，整个桥身荡来荡去，它也由此给许多游人带来了惊悚，但此时此刻又有多少人能想起当初解放军战士以身为桥的惨烈呢？英雄己死，但那段历史不能死！有个女孩对她爷爷说：“爷爷，你也来走一回。”老人摆了摆手：“我不走，我怕踩红军的身子了。”

女孩在桥上跺了跺脚：“这是木板子，别怕。”

显然，女孩没听懂爷爷的话。我朝老者望去，他一头银发，戴着黑框眼镜，很儒雅的样子。他应该比我大几岁，他的这句诗性回答令我对他肃然起敬。

我来泸定桥，也是为猎奇而来，不是严格意义的凭吊，但我对那不曾听见过的枪炮声，从来不曾忘记过。

大渡河的咆哮声我是第二次听到了，第一次来时，我是大三的学生。瀑布有咆哮声，那是居高临下的嘶吼；都江堰里的水从泯江一路狂奔，到都江堰的宝瓶口一分为二，它俩是在合力为川府的富足摇旗呐喊；壶口瀑布的散点倾泻，那是象征着国家兴旺的带有母性的呐喊。它们都令我敬畏、景仰，它们却不如大渡河的吼声那样，曾经使我有过撕心裂肺。

今天，它的音频没变、流向没改，只是往事早己被淹死了，我也早没有关于大渡河的念想，若是有人在我面前提起它，我只是觉得它仅仅是一条与其它河流不一样的河流。

午餐是一碗炸酱面。炸酱很红，我拍照发了朋友圈，圈题为“红色炸酱面”。

泸定桥因为一场战役使泸定市成了红色之城，街面上挂了很多国旗，大渡河边有渡江志士的巨型雕像，许多将土的名字被用作学校、街道名称。

泸定桥、大渡河永远都在，我却不会再来了。

下午去康定情歌广场，它作为旅游景点还有一个名字，叫什么“木措”。据说《康定情歌》由一段真实爱情故事演绎而成，现在，人们早已记不起这则凄美的爱情故事，而康定城却和这支歌相因相生，情歌歌在康定，所以才有康定情歌这个名字，因为康定情歌为大众所熟知，康定这座城也就成了家喻户晓的名城。但以“康定情歌”闻名的旅游点未必好看。来康定之前，我打算写一篇题为《风情康定》的小文章，所以，晚间我去城里逛了逛，却实在没见着康定城的特别的风情所在。

我还是去康定情歌广场了，它离市区有好几十公里路。广场的门脸大气磅礴，两个三角形立柱上的文字很煽情，大门的一侧还竖了一个精致的招牌，上面明确的写着“康定情歌的发源地”。这话太生硬，好像是和谁说的赌气的话。

我问工作人员，里面有什么特别的景物，她说山上有个湖。她没有下文了，她若说，必定是唱情歌的男女双方的你侬我侬、风花雪月。

罢了。山上不就是一个“措”吗？我生长在水乡，看过太多的“措”。没有真实历史垫底的人文景点，用一个传无所凭的桥段包装后，再去觊觎人家口袋的银两，多少有点儿下作。这是普适性的文旅套路，编的人瞎编一气，看的人则是一路逛颠。

距“康定”八十公里还有一个景点，叫塔公草原，它有新疆的草原好看吗？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去，因为它和我今天的终点新都桥处在一个方向，只是多弯五六十公里罢了。

我走的是434省道，这条路漂亮极了，全沥青路面，一路弯弯绕绕地往高处缠。它的美可以和横穿呼伦贝尔大草原的那条省道媲美。只是434限速大苛刻：60码。

进入草原区，真是让我大开眼界，远山上长着灌木，褐色和绿色相间分布，兴许是距离太远，车外的风呼啸着，我却没看见山上的树有什么动静。我觉得这些山像菩萨，又像打座的老僧，一个个都老成持重。

山间平地是草原，牦牛悠闲地吃着草，草原上有一弯又一弯的溪流不紧不慢地流着。偶尔有牦牛在省道上慢悠悠地行走，或是站在路中间四处张望，我们也不按喇叭去惊挠它。

不一会，浓雾扑面而来，能见到也就五十来米，我估摸着天黑之前是到不了新都桥了。车拐了几个弯后，阳光泼了下来，又有雨点打在车身，鼓点一样响着。我觉得很过瘾，屁大的一点工夫，风雨雾变着法子来。

路边有个观景台，台边上立着一块黑色的石头，上书“色拉林口，海拔4007米”。我拍了照，雨又来了，我赶紧往车里钻。还没坐定，就直喘气。

我高反了。

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当年来西藏，许多人“反”得死去活来，我却一点感觉都没有。现在真是老了，不得不服了。世上没有真正的老当益壮，只有老朽。

晚上到新都桥的酒店，和前台的姑娘没说几句话，也觉得气力不够。小姑娘嘱咐我千万别洗澡，千万别喝酒。

我谢了她，但不能亏了自已，点了两个菜，搞了二两白酒，回来又冲了凉，现在好好的。从明天起，慢悠悠地从低海拔喝到高海拔，这叫循序渐进、平稳过渡。

新都桥不就3000的海拔吗？人，要绝对地相信科学，也千万别唯科学。

2025/06/03四川新都桥

（选稿：灿烂阳光    审核：晓舟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