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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第二天下午又通知开会了，这是曹丕夺权上位后主持召集的第一会。
出席对象是公司中层以上干部，各分厂厂长副厂长在列。自从公司改制后再无后勤经费投入，日光灯管老化了也没法换，昏黄的灯光在闪烁，小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曹丕，这个如今掌控着公司命运的男人，坐在会议桌的首位，神色冷峻旁若无人，宛如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开会的人到齐了，他转了转金鱼眼说话了：“在昨天的大会上我讲过了，公司全员放假。在这期间呢，也需要有人看家护院，现在我来明确一下：办公大楼，留办公室主任一人值班。轧花分厂留两个人轮班站门岗，其它两个分厂距办公区靠得近，关门上锁就可以了。留守人员每人每月发 600 元工资。放假在家的人一视同仁，每人每月发 164 元生活费。”
没人说话，吉丰自然也不想理这个来路不正的“接管人”。但事实上他在这儿主事呢，吉丰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打算放假多长时间？”曹丕冷冷地仰头看着天花板回道：“放长假嘛，没有具体时限，什么时候具备了生产条件再说。”转而他对办公室主任吩咐道：“你去通知电信局，除了公司办公室的电话留着值班用，其余各科室的电话，一律掐断、报停。”
办公室主任微微一怔，小心翼翼地问：“那主席办公室的…… ”
曹丕猛地一拍桌子，音量瞬间拔高，近乎咆哮：“全公司只留一部电话，我这话你听不懂吗？你这办公室主任以前是怎么当的！”
这突如其来的怒吼，让会议室里的空气都凝固了。连工会主席办公室电话都掐断，威风不小啊。企业改制了，老板说了算，大概就该是这个样子吧，工人当家作主、企业民主管理时代再见了。可就此停工停产，无期限地放假，那等于把企业折腾死啊，职工的生计来源可就无着落了。大家心事重重，相继默默无语起身离开。
“吉主席你等一下。”赵丕招呼道。他缓缓地将目光转向吉丰，眼神中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公司停工停产，全员放假，不管这个决定是对是错，都是我定的。公司留守人员有这些人也就够了，没有岗位可以安排你，你也回家休息吧。”
“你这是要我下岗的意思吗？”吉丰冷冷地问。对方如此嚣张，他觉得应怼他一下。曹丕倒是没与他硬刚，凑近过来说：“你是上面派下来的干部，现在这里改制了，你的工作我不好安排，你去跟集团董事长谈谈吧。”
无法交流。吉丰径自离开会议室。
外面的天空阴沉沉的，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绝望的深渊。吉丰在公司蓝球场上踱步徘徊。
公司安保科长看似不经意地走过来耳语：“主席，有异动。有人告诉我，昨夜有人在拆卸轧花分厂的皮辊机，后来我侧面打听了一下，是准备运往曹丕在邻乡办的那个私人小轧花厂。”
“哦，下手这么快呀，你准备拦截？”吉丰有点吃惊。
安保科长说：“公司改制姓曹了，一两部机器算什么，理论上讲都是他的私有财产了，拦截理由不足呢，即便报警，警察恐怕也不会支持我们。我只是想告诉你，这里的趋向，必定是转移或变卖有效资产，把企业折腾破产。所谓放长假只不过是个幌子，工人们将从此失业了。”
“昭然若揭。”吉丰深以为然，他告诉科长，他会去找金花集团董事长，那位曾经的市供销合作总社主任，他的老领导，向他反映这里发生的一切。
那一夜，吉丰失眠了。回想这场所谓改革，一步步都是有人精心策划的。
市总社六家规模工业企业悄然划规金花集团，先领一班人马去金花大厦另开炉灶，然后才用市府批文来“正名”；从市总社取走金花集团并未公开招标，是政府直接划拨？那金花集团还姓公啊，可又不像呢。姓私，那就是当家人自己暗箱操作自卖自买了，究竟卖了多钱，对外从来没公开过呢。这水，实在是太深了，应该是在上面有人配合支持下在运作，否则怎会如此得心应手心想事成。
最令人不解的是切块再卖，拍卖六大企业当然是有底价的，那么竞买过程中产生的溢价归谁了？将金燕公司卖了又卖，明明亏钱也卖，又是什么把戏？当然，他们自愿送人情别人管不了，但把金燕公司搅得停工停产职工下岗，就应该对此负责。
吉丰知道，能看出这些问题的，肯定不止自己一个人。但有一官半职的人为护官袍不敢说，沾了铜臭的人心怀鬼胎不愿说，普通干部职工不知情，他们被这场风暴打懵了，如何讲道理也不会说。
吉丰觉得，他这个工会主席已无退路，只有冷静观察慢慢摸情况，必要时采取措施逼出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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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14条）
晓舟将乌七八糟，阴暗污浊的公司改制情景交融，针脚细密，严丝合缝呈现，为主人公坚定不移，据理力争，维护企业与职工合法权益的艰巨情境予以坚实铺垫。
对于这场国企改革，我想历史会作出公正的定论的；就连文革最后还得是历史来作定论。
弱弱的问一句：曹丕花百万买下了金燕公司，那么方三青买这公司花费的310万怎么办呢？难道就打水漂了？
这种事情，还真没地方说话，维护职工权益何其难。
维护职工权益责无旁贷，工会主席敢担当，勇往直前战恶浪，总能迎来艳阳天！
暴风雨就耍来了。
资本家掌印了，工人的维权是极其悲壮的。
这个改制很让人不解, 明显的不靠谱, 却对之无能为力, 公平公正在哪里? 令人唏嘘!
这个改制，就是对国有资产非法倒买倒卖！
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当年那场暴风雨，彻底砸烂了工人的铁饭碗。同时也让一部分人富了起来，成为被冠名“企业家”的新型资本家。
每一个曲曲折折好故事中，必定有一个坏得脚底流脓的人，不仅坏，还有通天的能量，遮天的本事。
国有资产流失，部分人借着转型之机大发横财，工会主席空有一身才华，真有点生不逢时了。
这样的场景，在《资本论》中都有揭示，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
一个年产值在亿元以上的地方国有中型企业就这样被人明目张胆地侵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