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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上世纪80年代初，存在了20来年的“人民公社”取消了，生产队也随之解散了，土地分到了各家各户。
在生产队时期一直做局外人的王老怪，像变了一个人，彻底戒掉了赌钱的恶习，对自家分得的土地倾注了巨大的热情。耕、种、管、收，事无巨细，都亲力亲为。
1986年。时令已进大暑。
这天早饭时，王立正开始铺排活计，让老伴带儿子、儿媳到东洼那两亩山芋地给山芋秧扶埂，而他自己要到南洼的棉花地给棉花锄草。那块棉花地将近三亩，王老怪说，俺争取半天锄完。即便到晌午锄不完，迟歇会儿，晚点回家吃午饭也要干完。老伴说，天太热，别太累了，实在干不完也别勉强，吃了午饭再接着干就是了。王老怪摇摇头，说必须干完，下午咱都去棒子地锄草。
吃完早饭，老伴把一个沿口处裂了纹的四耳瓦罐刷净，灌了多半罐凉水，嘱咐他说下地时拎上，天热，要记得喝水。然后，老伴带上儿子和儿媳奔东洼去了。王老怪戴上自己那顶蘑菇头状的草帽，扛起锄头，在肩上搭一块毛巾，拎上那个盛着凉水的瓦罐，朝南洼走去。
王老怪来到自家棉花地时，地面草棵上的露珠还没有褪尽，但天上的太阳已经开始发威了——那白花花的光，晒得人皮肉发麻，就连那碧绿的棉花叶也有些发蔫，显得无精打采。王老怪站在地头儿路边高大的杨树下，先把瓦罐小心放在阴凉的树荫下，又放下肩上的锄头，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长的地垄，嘟囔一声，这么热的天，要是十晌半月不下雨，就得浇水啊！说着话，便挥锄干了起来。
58岁的王老怪，虽然身子骨不比小伙儿差，但这600多米长的地垄，他一锄一锄铲着，一遭儿下来也是累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他把锄头靠在大杨树上，双手捧起瓦罐，“咕咚咕咚”猛喝一气，又扯下肩上的毛巾，胡乱抹着脸上、脖子上的汗水。他喘了几口气，“啪、啪”朝手心吐两口吐沫，拎过锄头又继续忙活起来。
就在他挥锄铲进去不长的一段时，忽然听到地头儿路边有人小声说话。他抬头一看，只见两个身穿花格褂子、戴着正流行的蛤蟆镜、留着长发的20郎当岁的小伙子正停放自行车，边放边说，嘿！干活的老头儿带着水呢！咱都快渴死了，赶紧喝点解解渴。说着，俩人奔着树荫下的瓦罐径直走了过去，刚要伸手拎瓦罐，不料不远处的王老怪大喝一声，给我放着！看谁敢动我的水！话音刚落，王老怪已经拎着锄头快步来到了两人面前，左手“咚”地把锄头往地上一杵，右手一伸拎起了盛水的瓦罐。
两个年轻人着实吓了一跳，后退两步，脸涨红了。看到王老怪一脸怒气，一个人赶忙说，大伯，俺们赶路又累又渴，头昏脑涨，见到水就忘记跟你打招呼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另一个也说，大伯，就让俺们喝点呗，俺们真是太渴了。见王老怪看他们的眼神满是敌意，便摘下自己的蛤蟆镜接着说，俺们不是坏人，是赶路的。这大太阳恁烈，天儿实在太热了。说完，又把蛤蟆镜戴上。
王老怪依然黑着脸，鼻子里“哼”一声，说道，连个招呼也不打，上来就喝水，这不是明抢吗？瞧你们的穿戴，还好人呢，算了吧！该赶路快赶路，俺这水不会让你们喝一口！
两个蛤蟆镜对视一眼，脸依然红红的，小心退回到路上，无声地冲王老怪点点头，骑上自行车走了。
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王老怪恨恨地骂道，好人？好人能这副打扮？好人能这样少调失教？什么玩意儿！说完，把瓦罐轻轻放在地上，转身朝地里走去。刚走两步，王老怪突然站住了，他回头看看那瓦罐，心想：这两个年轻人被自己一顿训斥赶走了，他们走时冲自己点头的样子，分明是“走着瞧”的意思，哪会善罢甘休？要是等自己锄地到了另一头，他们再折回来，肯定不会光是喝点水，这瓦罐也指定保不住了。想到这，他拎起瓦罐便朝地里走，走两步，他又停下，心想，拎着瓦罐锄地也不是个事啊！这两个后生会不会回来报复呢？思忖片刻，王老怪一跺脚，说，咳！咱但愿信其回吧！要是那样，回来肯定是先喝水，然后再把瓦罐摔碎。哼哼！那我就舍出这破瓦罐，干脆来点阴的！王老怪捧起瓦罐，“咕咚咕咚”又猛喝几口水，解开裤带“哗哗”把一泡尿撒进了瓦罐。
他把那瓦罐又放回了地头儿的树荫下。
当王老怪满头大汗地挥动着锄头锄到了地垄的另一头时，突然远远地传来了招呼声，嗨——！老头儿——！
王老怪一怔，赶忙直起腰身望去，随之又释然了——原来是那两个被他训走的后生真的又回来了。他不由得暗自佩服起自己的智商来。这时，就听一个人喊道，嗨！老头儿，这会儿俺们喝水行吗？另一个也喊，你接着干活吧老头儿，就别过来陪俺们喝水啦！
王老怪一脸平静，远远地望着那俩人，嘴角路出一丝笑意。只见一个人捧起瓦罐，喝两口后迅速停住，小声与另一个说了句什么，便把瓦罐递了过去。另一个后生接过瓦罐，没敢贸然喝，而是用鼻子闻了闻，哈哈大笑说道，坏了，坏了，被死老头子耍了！说着把剩下的水“哗哗”地倒掉，又把瓦罐高高举起，喊道，好你个死老头儿！俺们挨了你的“狗屁嗞”，又被你用尿耍，终究俺们两只‘小鸟’斗不过你这‘老家贼’啊！说着，抡起瓦罐朝地上摔了下去……
王老怪手扶锄把，看着气急败坏的两个后生，想笑，没笑出来，因为他真切地听到了瓦罐“哗啦”的破碎声……
（选稿：灿烂阳光 审核：晓舟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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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26条）
喝水，不给就不给呗，玩恶作剧损人可不好。主任笔下的王老怪有点欠揍啊。
@晓舟同志：这家伙玩的确实不厚道，欠揍[咧嘴笑][咧嘴笑]
鸣虫将王老怪的怪塑造得淋漓尽致，呼之欲出。这样的人，是人世间的一面镜子，让人感慨万千。
@锦瑟黎燕：感谢您的美评，祝好！
以王老怪的这个才气，在那时光应该做生意最合适！[赞][赞][爱心][爱心][花]
@解世权：他这样的心态，做生意也不会成功的！感谢美评，祝好！
王老怪真是老怪，待多看看再作评价。
@2272 张英辅：感谢！祝好！
沿口处裂了纹的四耳瓦罐、蘑菇头状的草帽——这些描述充满着浓郁的生活气息，好有年代感。王老怪还真是料事如神啊，也不是善茬。
@难诉相思：感谢美评，祝好！
王老怪还真是怪, 能做土地的主人, 辛勤劳动, 又如此恶作剧, 说他什么是好呢。
@轻品慢尝：就是让人不好评价啊！感谢，祝好！
写了他的怪，又写了他的坏，怪可以归于性格另类，坏就招人恨了，做人没底线。
@雨凌：这样的人，很难一句话说清楚的，感谢美评，祝好！
得饶人处且饶人，别人没恶意，只想讨口水喝，王老怪凭什么说别人是坏人。王老怪这种有意识的恶作剧才是真正的坏，人品恶劣的人应该不会有好下场。
@四格格：您看得很准！感谢，祝好！
这个王老怪，还一肚子坏心眼。害人不利己，人家就是喝你点水，至于吗。结了仇，自己还要赔上个瓦罐。
@地质之花：感谢美评，祝好！
懒汉变勤快，这是一怪。似乎变成了勤快的庄稼汉，又搞个恶作剧，脱不了一个怪字。欣赏鸣虫老师故事情节的安排！
@诚厚：感谢诚厚老师美评，祝好！
生产队大集体养懒人，包产到户才调动起农民的积极性，不干就真没得吃。
@漫言华语：感谢美评，祝好！
也忒小气了，一口水都舍不得给人喝，活该摔了他的瓦罐！
@皓月蓝空：对其小气，瓦罐破碎是必然的[微笑][微笑]感谢美评，祝好！
王老怪在自己家的棉花地干活实实在在，这才是农民的劳动的积极性——为自己干活，不累！
看来“大锅饭”不养人，分地到户治懒人。话说，这个王老怪可真坏。[咧嘴笑][咧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