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劲草之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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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镇茶楼,木质桌椅散发着岁月的光泽,茶香袅袅升腾,让这里的一切都变得仿若一幅缓缓展开的陈旧画卷。

一群七八十岁的老人,或轻声交谈,或专注打牌,或静静发呆。茶客们各自成圈,昔日的乡村干部聚作一堆,曾经的“大厂”退休人员自成一派,还有一群街坊邻居也围坐一处。其中,当属昔年“大厂人”最为活跃,领头的老供销科长代斌能说会道,正口若悬河地摆着龙门阵。

“想当年,通往咱们护厂河的棉花船,一艘挨着一艘塞满,岸上运棉花、运菜籽的卡车,排出去半条街,厂区里彩旗飘扬机器轰鸣。咱这国家中型企业,可不是吹的!有一年,镇上书记动员我去当政府工办主任,我眼皮都没抬一下。”代科长说得眉飞色舞,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神情。

“嗯,得叫咱们代科长去当一把手镇长,才配得上您这身本事。”一位工友调侃道。代科长一听急得脸都红了:“我吹牛?八十年代,镇党委组织委员老王,千方百计找关系,到咱们厂当了个政工干事;九十年代,新瓦乡老鲁放着供销社书记不当,偏来咱们厂当了个工会干事,这都是实打实的事儿!那时候,咱厂在社会上的吸引力大呢,要是你是厂里科长,愿意去当那工办主任?我一年挣的工资奖金,抵他干三年!”

“我给大伙说点新鲜事儿。”怕他们顶起真来闹得不愉快,原总务科长老许赶忙岔开话题,“十多年前的那位吉主席,昨天来电话,问我外孙啥时候结婚,说要来祝贺,顺便看看以前的老工友们。”

哟,吉主席可是个传奇人物,虽说在这市境边陲古镇只工作了几年,可影响力很大。这个话题一抛出来,瞬间成了大家议论的热点。

虽已中秋,依然闷热,早晨下了一场细雨。吉丰来到金花大厦时已是八点十分。昨晚接到金花集团开会通知,他没太在意。在他看来,自己虽只是大庙里的一个不算太起眼的小菩萨,倒也不必把各路土地公公太当回事。

走进大厅上了电楼到达五楼,踏着松软的羊毛地毯走进小会议室,U型桌边已围坐着七八个人。董事长坐在主位上,面色似有不悅。那是位“大菩萨”呢,吉丰说了声“主任,我来了”,便找了个空位子坐了下来。

“现在开会了。”董事长清了清嗓子,讲了一通集团公司的经营形势和任务,吉丰感到与己无关根本没细听。倒是第二项议程与他有关了,董事长宣布的人事任命决定里,讲到“经集团公司党委提名,吉丰同志担任金燕公司工会主席”。

对于市总社机关与企业集团“混合运算”的人事变动,吉丰有预感,但还是感到有些意外。两位刚被任命为金花集团旗下公司副总经理的人,一个是基层供销社主任,一个是下属公司办公室主任。他们属提拔升职,面露喜色,依次起身“谢主隆恩”式表态:感谢领导培养,定当努力工作,绝不辜负董事长的期望!

大凡人事任命,几乎都是这个套路,没想到被“党委提名”当公司工会主席的吉丰,却稳稳地坐着没动,只是淡淡地吐出四个字——服从安排。

金花集团与海州市供销合作总社是政企合一的“一套班子两块牌子”,下辖 6个商贸型市直公司、6个工业企业、29个基层供销社、25个基层商业公司,资产总值在全国百强县(市)供销社中排名第六位。不久前有传言,金花集团将独立出去与市总社脱钩,成为6个效益最好的工业企业的代名词。

虽是传言,但诡异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市总社主任带着几个人,到金花大厦包下两个楼层办公,自己兼任董事长、总经理,6个工业企业的负责人也被调进集团总部,分别担任副总经理或董事。

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改革又将走向何方,一般人根本摸不着头脑。但有个道理大家都清楚,这6个产值均超亿元的规模工业企业,是全市供销社系统的经济支柱。要是没了它们,全市供销社系统商贸与工业一体化的大格局就不复存在,也不利于合作经济的优势互补协调发展。当然,这大道理背后,还有些不便明说的小算盘,如果挖走“肥肉”,市总社又是一个样子了。

听到风声,察觉到苗头,市总社机关干部们议论纷纷,还曾闹出写几十人联名信准备向市府请愿的事儿,抗议少数人企图“夺肉剔骨”将金花集团另立山头分灶吃饭。只是,当时市总社与集团是否真要分道扬镳尚未对外公开,“董事长”还是市供销合作总社主任,他逐个找机关干部谈话,做思想工作,说此事还在研究探讨中,并未定论,分开办公并不代表分家嘛,果真的有改革大动作,会充分考虑各方面意见的。就这样,事情暂时平息了下来。

吉丰是机关里的笔杆子,那份联名请愿书就是他执笔的“杰作”。这人平日里文质彬彬,可有时却能做出旁人想都不敢想的事儿。比如四年前,他写了一篇批评报道,赫然登在省报头版显著位置,公开批评海州市农资市场混乱坑害农民,把市里头的领导们“震得不轻”。政绩是干部的生命呀,岂容公开揭短抨击!这捅篓子的吉丰本该是有大麻烦的,可他能言善辩,省委机关报总编也表示支持舆论监督,领导们对他无可奈何了,只好以“工作需要”为由,将他从宣传岗位平调到行政岗位。

改革在不断深入,经济结构要改变,需要利益重新分配,像吉丰这样的“刺头儿”,自然成了需要逐个分化瓦解的对象。于是,便有了集团党委提名让吉丰去企业当工会主席的决定。很明显,这种安排与其说又是“工作需要”,倒不如说是“维稳”举措,也是对吉丰的一种怀柔与安抚。公司工会主席,副总级别,且不说企业领导干部有多少特权和奖金,单是年薪,就比在机关工作拿的工资多一倍。

集体谈话时,吉丰不卑不亢,反应冷淡,这可不符合官场“游戏规则”呢,引起了他的老同事——集团公司一位副总经理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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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15条)

  • 阳光笙箫支剑笙的头像
    阳光笙箫支剑笙 2025年3月13日 上午9:38

    疾风知劲草,路遥知马力。
    连载小说多,春来风声急。
    卯酉河水涨,奔流不停歇。
    共享好时光,大家齐努力。

  • 鸣虫的头像
    鸣虫 2025年3月13日 上午9:45

    很幸运,能够先睹为快。“疾风知劲草”,主人公吉丰的名字设计就很有趣味,用心了!小说语言大气,叙述绵密,内容厚重,情节紧凑,令人欲罢不能!

  • 锦瑟黎燕的头像
    锦瑟黎燕 2025年3月13日 上午11:27

    晓舟的精美小说,不折不扣的虎头开篇,将主人公所处的时代背景与环境针脚细密,生动鲜活,声情并茂推出,即使是配角的陪衬人物,也呼之欲出,这样的大手笔,功力非同凡响。

  • 2272 张英辅的头像
    2272 张英辅 2025年3月13日 下午1:30

    劲草初露端倪,疾风还在后边,期待后续。

  • 四格格的头像
    四格格 2025年3月13日 下午2:23

    要知道劲草能扬起多大的劲风,待等你的后续。

  • 难诉相思的头像
    难诉相思 2025年3月13日 下午4:06

    疾风之劲草,烈火炼真金。期待继续哦!

  • 轻品慢尝的头像
    轻品慢尝 2025年3月13日 下午9:01

    古镇、茶楼、智叟, 唱岁月之歌, 劲草遇疾风、疾风知劲草, 这歌一定要好好听。当年的国企, 确实比政府机关更让人青睐。

  • 李宗宾19481957的头像
    李宗宾19481957 2025年3月14日 下午2:22

    喜欢读这样接地气的好文章,期待着吉丰的故事展开!

  • 绿梦儿(蘭馨)的头像
    绿梦儿(蘭馨) 2025年3月14日 下午8:53

    老师的小说写的丝丝入扣,在一群工友的赞叹声里,一个不畏权势,个性鲜明的吉风呼之欲出。

  • 地质之花的头像
    地质之花 2025年3月15日 下午9:02

    老师笔下当年工人那种主人翁的自豪感写的非常真实。很多部队转业干部都选择到企业去,工资高,福利好,奖金多。唉,只可惜,那种好日子已经被彻底推翻了。

  • 2926的头像
    2926 2025年3月16日 下午8:45

    晓舟同志的又一篇大作问世了,笔耕不辍啊。赞一个。

  • 诚厚的头像
    诚厚 2025年3月19日 上午11:02

    又见兄弟的小说。标题恰切并意味深长。首篇就把主人公的轮廓展现在读者面前。欣赏,点赞!

  • 皓月蓝空的头像
    皓月蓝空 2025年3月20日 下午9:32

    小说吗?读来怎么感觉是真实的人生传记?

  • 霁月的头像
    霁月 2025年3月21日 下午9:04

    笔力老辣,不卑不亢,看了第一集,似是蕴藏着暴风雨的。

  • 陌上梦落的头像
    陌上梦落 2025年3月25日 下午2:57

    似乎闻到了硝烟的味道。又见晓舟老师大作,祝贺[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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