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王老怪游乡结束后，全公社“批林批孔搞好春耕”大会战还在如火如荼开展。但游过乡的王老怪却依然“有病”，依然不去参加生产队的劳动。生产队长王老胖儿没辙，便去找支书王立桩汇报。支书王立桩每天都在没黑没白地忙着琢磨那些上报给公社的春灌、春耕、春播等项统计数字，直弄得焦头烂额，根本顾不上别的事，不耐烦地说一句，你队的社员你管不了，那就由着他吧！便又忙活报表去了。
生产队长在支书那受了冷落，很不高兴，一赌气索性撂挑子不干了。正是大会战的关键时刻，生产队没有队长哪行？支书王立桩马上派出支委王老四到下到生产队，组织全队社员开会重新选生产队长。
支委王老四好不容易把生产队的社员们集中到场院里，先是结结巴巴说明了开会的目的，然后开始点名统计人数，结果发现到场的社员中独少王老怪。支委王老四就问王老怪媳妇，老怪咋没来？老怪媳妇说，他一早儿就走了，说是去抓药。话音刚落，人群里就发出了几声讪笑。支委王老四忙嚷道，好了，好了，下面咱……开始啊……写选票——啊你想让谁当……队长，啊……就写谁，如果自己……不会写字，啊……也可以让别人代写。
辞去生产队长的王老胖儿，暗中嘱咐几个心腹说，咱就选王立正！让他当队长，看他还有蛋招儿不干活儿？
结果，这个有些恶作剧的主意竟被大部分社员接受，最后统计选票结果，王老怪以57票当选，得票数几乎占到投票社员的2/3。支委王老四强调说，啊今儿个的……选举，啊……很成功！啊……我们选举出王立正同志啊……担任生产队长，啊希望……大伙听啊……王立正调遣，啊……也算支持啊……他的工作！王老四最后又嘱咐王老怪媳妇，弟妹啊……回家……告诉你家老怪，赶明儿啊……早起先到支书家，啊去……见个面，听支书啊……吩咐，然后再……开始啊派活儿。大会战啊……可不能拖了啊……咱大队的后腿儿啊！
老怪媳妇说，支委大伯哥，俺家立正是当队长的那块料儿吗？让他干这事儿，俺看就是瞎掰。
王老四挥挥手，啊……没事没事，大伙……选他，说明他啊……有威信，啊……那他就得……干嘛！
第二天早上，社员们没有看见王老怪出家门，知道他并没有去面见支书王立桩，便都静等着他敲钟集合社员派活儿。但街头那口吊在大槐树上的钟始终未响。傍晚时，支委王老四倒背着手进了王老怪家。见王老怪正在炕上靠着被摞眯着眼假寐，说，啊我说……大兄弟，啊弟妹告诉你……了吗？
王老怪睁开眼乜斜着王老四，回道，告诉了。
那你……怎么没去啊……支书家？也没有派活儿？王老四磕巴着问。
王老怪依然靠着被摞没动弹，不紧不慢地说，支书家就不必去了。至于派活嘛，得容我好好合计合计啊！这刚一接手连个头绪也没有，咱可不能干瞎账事，你说是不？
王老四一听，也是个理儿，便说，啊……对对，该合计合计！看王老怪依然靠在被摞上不动，连炕也不下，便觉没意思，嘱咐一句，那从明天开始派活儿吧，俺走了。
到了又一个“第二天”，那口钟还是没响。社员们都纳闷了，这个王老怪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不露面派活儿，也不说辞职不干，就这么闷着！支委王老四便给人们解释，他在家合计呢，看活儿怎么干。
已经快两天没派活儿了，村里大会战的进度在全公社已明显落后。看看快到傍晚了，支书王立桩急了，问王老四怎么回事。王老四还是那句话，他在家合计着呢，看活儿怎么干。
王立桩瞪眼吼道，合计个蛋！选出他两天了，没一点动静，我看他是故意跟咱们逗闷子！
王老四嗫嚅道，啊……要不你这大支书，亲自……啊跟他……
王老四的话还没说完，街头老槐树上的钟突然当当当地响了。支书王立桩和支委王老四同时一惊，王立桩拉着王老四就往街上走，边走边说，哈，他终于敲钟派活儿了！走，咱去看看他怎么派！
已经在家憋闷了两天的社员们，一听到钟声，都“呼啦啦”聚到老槐树下，听从新任队长王老怪调遣。王立桩和王老四没有走得很近，而是站在不远处一个墙角儿，有意避开王老怪的视线。其实王老怪早已瞥见了两人的身影。站在老槐树下的王老怪看到社员们到齐了，清清嗓子，说道：
今儿把钟敲响，
因为俺是队长。
感谢大家来捧场，
且听俺说端详。
这几句，说得大伙哄笑起来。王老怪又清清嗓子，抬手示意大伙安静，却不再用顺口溜，大声说，俺的‘端详’是什么呢？三点儿——一是试巴试巴俺这个由你们选出的队长，敲钟管用不管用。嗯，这一试还行！稍一顿，他又把声音提高了八度，这二一个呢，就是公社‘批林批孔搞好春耕’大会战现在咱落后了，不能再拖了，所以啊，王老胖儿带领上两个年轻社员，现在赶紧到北洼，连夜把那块白茬地浇完，明早儿老胖儿亲自跟支书报进度！
王老胖儿歪着脑袋看着王老怪，没动弹。王老怪笑了，同样歪着脑袋看看王老胖儿，问道，怎么，老胖儿哥，俺这个队长说话不好使？
见王老怪那副认真劲，王老胖儿说，好使！好使！不过，咱想还得多带两个人，一个大整晚上呢，得轮替着换换班儿啊！
行，行，你自己挑人吧！王老怪挥挥手说道。
王老胖儿带着四个小伙子走了。王老怪用目光扫一遍眼前的社员，接着说，俺的‘端详’第三点是，把大伙集合起来告诉各位，俺在家合计了这些时间，合计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俺不是当队长的料儿，别给咱干砸了。现在俺宣布——这个队长的担子，俺挑不起来，俺辞职！好了，下面大家听听支书的意见吧——他扭头朝不远处躲着的支书和支委喊道，支书兄弟，你和支委过来发表指示吧！
人们又发出一片哄笑声。不远处墙角边的王立桩和王老四又搓手又跺脚。王立桩恨恨地说，看，让我猜着了吧？他是跟咱捣蛋，耍着咱玩！咳！这事儿闹的！说着，拉着王老四来到人群前，瞪一眼王老怪，冲社员们嚷道，刚才立正哥派出的活儿算数！他不干队长拉倒，现在我宣布，队长一职暂由支委王老四临时代理。赶明儿王老四开始安排队里的活计！好了，大伙散了吧！
社员们哄笑着四散而去。
王立桩指着正离去的王老怪，脸上挤出无可奈何的笑容，说，好你个王立正，你……你……咱走着瞧！
王老怪给了王立桩个笑脸，说，俺回家吃药去了。
王老四摸摸自己的脑袋，咧着嘴小声嘟囔道，让……啊俺代理，这，这队长……这叫啥事啊？
（选稿：灿烂阳光 审核：晓舟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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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25条）
一场闹剧，在有声有色，情景交融的一幅幅画面生动鲜活展开，好有生活气息，接地气。
@锦瑟黎燕：感谢您的美评，祝好！
这是怎么回事，一队人把选队长当儿戏，好在老怪有自知之明，否则岂不是要带出一个“怪”队来。
@四格格：生产队后来之所以难以维系，就是因为社员们都不再对这种集体所有制不抱幻想。感谢美评，祝好！
生产队干部，上面选的标准是以邪压邪，社员选，大多是恶作剧。
@晓舟同志：凡是经历过那段日子的都有这样的体会，生产队后期社员们都是在儿戏了！感谢老兄美评，祝好！
王老怪说不干就不干了？这种怪人，也许真能鼓捣出点怪点子，就看他用心不用心。
@地质之花：这样的怪人是不会老老实实在生产队当队长的。感谢美评，祝好！
好一幕精彩的闹剧, 黑色幽默! 怪人、怪事、怪招齐活了。
@轻品慢尝：感谢刘老师美评，祝好！
那时候的生产队就是这个状态，读鸣虫老师的作品，很容易就走到那个时代的田间地头儿！
@李宗宾19481957：哈哈，您说过来人，这种情况很熟悉。感谢美评，祝好！
好有乡土气息的小说，人物形象活灵活现，故事情节幽默风趣，喜剧气氛浓郁，耐看。
@淡墨：感谢老师美评鼓励，祝好！
这玩笑开大了。王老怪差点误大事。文章写得好有画面感。
@难诉相思：感谢美评鼓励，祝好！
乡土气息浓郁，人物生动鲜活，老怪不按常理出牌，不安心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这种人歪打正着，没准改革开放后就先富起来了。
@雨凌：感谢美评，祝好！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即使让王老怪当“官”，也改变不了他的惰性。
@四格格：感谢美评，祝好！
鸣虫老师好构思，一次选队长，两个转折。生产队长很关键，农活都要队长安排。我读高中时，队长病了，代理了一周的队长，主要是派工，没耽误读书。
@诚厚：您的经历非常丰富，这种情况您是熟悉的！感谢美评，祝好！
峰回路转，这过程和结局都出人意料。
读着小说，感觉在看电视剧，画面感很强，人物个个鲜活！
看到开会重新选生产队长，我就猜到要选王老怪，果然如此。[笑哭][笑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