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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的一天,路过河街,这里静悄悄的。
虽然被称之为街,它却少了街的热闹与繁华。河街,也有了些年代了,自从元代有渔洋关这个小村寨开始,它就随形赋势,悄悄的存在了。
河街的街名,一是因为它背靠一条小河,这条河的水势虽然不算浩大,但经重阳树、大坡垴、簸箕山各条山沟里的水的汇聚,到王家冲,它已经有了不小的流量,接着,断山口、古坟岭、猫子洞的水相继汇入,河里的水就有了一定的规模。小河从王家冲到花桥,河面逐渐扩宽,流速由湍急逐渐变得平缓,河水流到老虎潭,这里已经可以行驶一条小渔船了。
小河的水在街的东头与渔洋河汇合,渔洋河与小河,把小河的南岸冲积成了半岛形的沙洲,它,是渔洋关最早的造船基地,据说,有七八个造木船的工人,常年在这里造新船或修旧船。小河的北岸,于是成了一条街道,称为河街。而另一因由,河街的东头直抵渔洋河。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即渔洋关还没通公路的时候,渔洋河蓑衣石与龙王庙之间的中码头,则是渔洋河上游最大的码头(当然还有汉阳河的朱家码头和桥河码头)。
中码头的船是驶往渔洋河下游的起点船,它先从渔洋关出发,经桥河、峡口、聂河到清江、再到宜都、然后到宜昌或是武汉。据老人称,中码头每日有近十艘载重两吨以上的木船在这里装卸货物,装卸工人有几十人 。中码头除了船上的货物装卸,也有好旅游的人乘船在这里下码头。渔洋河上有乌蓬船,也有帆船,河两岸的渡头上,还有不少人过河的渡船,那些行色匆匆的乘船者在河街口上岸,有的提着行囊登上船运公司运货的陡礓踏子,有的则走向河街。河街,于是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呈现了一派热闹景象。
河街的旧时建筑,基本属徽式风格,青砖黛瓦,封火墙隔开此户人家与彼户人家的上盖。
每一户人家的建筑格式基本上都是正屋三间,再延伸进去若干房屋。正屋三间,中间的往往是堂屋,左右两间是商用货铺,延伸进去的往往是会客室、厨房、餐室、寝室等,有的二进之后设小院,再增加到四进到五进,直抵后面的小河。
房屋的上下结构多半只有两层,板壁屋,富裕的人家二楼靠街设走廊。那时走在河街上,最惹眼的是高高低低的青灰色封火墙以及被封火墙遮掩的流水平缓的青色瓦面。
河街街道的两边,开着各式各样的铺子,面铺、包子铺、裁缝铺、渔具铺、豆腐铺、烟酒铺、针头线脑日杂铺等,当然,河街最繁华的地方,是饭馆、旅馆、澡堂子。当那些装卸工忙完一天的活之后,他们先要去澡堂子清理浑身的灰尘、汗汁和臭气,然后找家饭馆点几碟小菜,沽几两小酒,慢慢地坐吃坐喝,酒足饭饱之后,或是早早回家歇息,或是找个牌九场子玩几把。当然有打包好酒菜,去相好那里细嚼慢咽,巷子深处,时不时会传出不可言说的声音。
河街,是风情万种的,南来北往的商人与都市丽人,在小街邂逅,一定是奔着把经济搞活,合作共赢来的。
渔洋关通了公路以后,船运基本停摆了。
那时的客车站设在钟岭,钟岭之下。应时诞生了“国营饭店”,又名“福利”,上下车的旅客,往往长龙似的到“福利”吃饭,“福利”安排不下了,也有熟人,经过“福利”小院直下河街找旧馆子的。
河街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拆除了一部分闲置的房屋,修建了规模很大的棕床厂,棕床厂厂房长约六十米,宽约十米,上下三层,当时有职工数十人,棕床厂还修了职工宿舍,职工食堂,在当时,棕床厂算是镇里的龙头企业,大约十年之后,棕床厂退出历史舞台,服装厂在这里登台亮相,于是,河街又换了一批全新的成员,街头巷尾,楼上楼下,机器运转的声音,人们说话的声音,此起彼伏,河街的热闹如潮汐一般,来了这么一波又一波。
大约是九十年代末,企业改头换面已经无法支撑下去,终于停摆了,偌大个厂房,一直闲置到如今,没有开发利用,没有出租变现,没有拆迁重建,它成了河街“古老的城堡”。
河街的静谧,还在于河街人的谦逊、低调、不事张扬。
应该说,河街是一条有着文化底蕴的街道。短短的河街,用笔轻轻一划,就能写出一串在县域内颇有名气的文化老人来。
河街口“方氏老屋”(笔者加)里有一位已故文化老人,他曾经是新县城初建时期,被誉为“渔洋文化三老”之首,“渔洋文化三老”是方定宓、王永红、宫自信三人的合称。方定宓老先生五峰县文化馆的老资格工作人员,后评定为“文化馆员”,他对五峰尤其是对渔洋关地方文化的研究,有着很深的造诣。方老先生去世后,这里作他的故居保存着,高楼深院外的大门上,长年一把大锁忠诚地守卫着这个低调的文化人的大门。
从方老先生宅院下行不足五十步,有一处砖墙木板房,有一位文化老人曾在这里居住过。他叫曾宪农,曾宪农老先生一生爱好搜集民间奇闻异事,整理编纂小镇历史上的轶闻趣事,据知情人士称,曾老先生的手稿,有好几大摞,他自己也分门别类归了好几个专题,可惜曾老先生在世时未能完成意愿集结出版,倘若有人能沉下心去把曾老先生的的遗稿整理成集,可能又一套“志异”怪书会呈现在读者面前,不知道曾老先生那时出名之后,他的故居是否安在(听说曾宪农居住过的老房子已经卖给他人,建了新楼了)。
顺街而下,在河街的中间位置,有一处小小的庭院,这里居住着一位德艺双馨的老文化人,前县书法家协会主席简汉荣老先生,简老先生的字,篆、隶、楷、行、草,五体并重,篆、行尤工。作品多次在国家级,省级大展中展出,他的小庭院里,有一群志趣相同的老年人经常在这里聚集,他们或谈天说地,或读画论书,简老先生的人品与书品,是这些慢慢变老的人的标杆。简老先生的小院里的喧闹声有时会不合时宜地打破小街的沉寂。
从简老先生小院出来,向右只走几步,这里有一居处曾住过一位省级的曲艺大佬,他叫高家尧先生。高老先生毕生从事民间曲艺研究,他挖掘并传承的非物资文化遗产南曲节目,获得过国家级的奖项,他参与或编写的多个民间曲艺节目,在省里也有很高的知名度。听说高老先生目前不在河街住了,他的旧宅卖给了别人,怪不得在河街没能听到他弹奏南曲的声音了。
挨过去的一户人家,曾住着一位国家级诗词楹联协会的大佬,他叫赵志武,几年前已经去世,他曾参与编撰五峰土家族自治县的一部分文史资料,出版过个人诗集,他在诗词楹联方面的造诣,在一方颇有影响。
因为河街的文人都不事张扬,所以,河街,更加的静谧了。
(选稿:灿烂阳光 审核:晓舟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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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14条)
淡墨老师将河街的来龙去脉,以广镜头和特写镜头云很淡风很轻地灵犀描摹,一幅幅画面徐徐展开,这样的风土人情,精英与平民的音容笑貌,心性与层色通透呈现,静水流深的文笔,令人敬佩。
@锦瑟黎燕:黎燕老师如此用心用情的解读,细致入微的评品,深邃精到的议论,让我感受到来自良师益友的扶持与激励,老师的评论用语极具专业性,条理性,文学性,是我学习的榜样,有老师这样的同行者陪伴,是卯酉河博友的荣幸。
河街的历史与命运,在淡墨老师灵动隽永抒写之中,十分传神,呼之欲出。
@锦瑟黎燕:老师的精致评论,给我深度的激励,谢谢雅意。
如此静谧儿不喧嚣的河街很少, “河街的静谧,还在于河街人的谦逊、低调、不事张扬。” 周老师体会到了这一点, 通过您的文字介绍, 我也体会到了这点。在到处充满商业气息的今天, 谦逊、低调、不张扬的品格太宝贵了。
@轻品慢尝:老师深入解读与深邃的评品,一语中的的道出了小街静谧的原因之要,这种精致的阅读与评论给了作者很大的鼓励。
年代感久远的铺子,老式的码头,闲置的厂房,不事张扬的文化人,构成了河街的独具风情。周老师的描述把我们带到了那样一个静谧而美好的小街。
@难诉相思:蒋院入心入情的解读,细致精到的缕析,高屋建瓴的评议,激励人心的赞誉,给人鼓励。
流动的历史,静谧的河街,在您细致的笔下悠悠流淌出来。耐读,欣赏!元宵节快乐!
@鸣虫:老师深邃的解读,入情入心的评论,让人感激。
淡墨老师将静谧河街的背景灵动描摹,这样的铺垫,让河街从滚滚红尘之中,凸现在读者眼前,独具匠心也。
@锦瑟黎燕:老师如此用心的解读,精到深邃的评论,让作者备受鼓励。
河街的文化底蕴很深,老街的文化大家,淡墨老师如数家珍,鲜活的人物让我们印象深刻!
@李宗宾19481957:谢谢李老师精用心用的精采评论,河街,从当代人的目光中暗淡了,但从文化人的视觉,它是个厚中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