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路在何方 ——《婆娘，你好！》（节选 14）

–

岁月的河流就这样杳无声息地流淌，不知道在哪个拐弯处就改变了流向，也不知道在哪个风口，突然间起了波浪。这一年，我们在与疾病的对峙中，经历了太多的预知和突如其来的变故。

每天晨起，我能在视频微话中，通过你的语气和神态，判定你前夜睡眠的好坏。你的一声“老公”若是清脆，我便一阵窃喜。这预示着这一天，你可以正常饮食，你可以有些兴致到汉江边走一圈，或是在江边，我们一起坐在江边晒一晒太阳，有话便无遮无挡地说，没话时，即便是枯坐着，也觉得是静好的岁月。

我就怕见你在视频电话中的倦怠和期期艾艾的语气。这场景会让我心里咯噔：这一天，你又是要在灰暗的情绪中度过了。

可以说，这一年，你都是在这种好与不好的交错中度过的。对于我，只是心疼，而对于你，却是在冰碳往复中的苦苦煎熬。

值得欣慰的是，你的思维和表达是这三年来最好的时期，你又如过去一样关注世相，对某些热点事件有很精道的评价。你又有了阅读兴趣，你读《黄帝内经》，读渐冻症作者的《相信》，你要我给你网购一些书藉……这些渐渐而显的变化，你也许无所察觉，但它于我而言，我是乐观其成。我在你的恢复中，读懂了一个生活强者的精神风范。

这场大恙没有打倒你，你一如一面旗帜，在狂风中依然呼呼迎风飘扬。

我深以为佩。

但我们依旧迷惘，依旧耽于未来，耽于未来的求医之路，该选择什么路径，才能抵过我们的预期呢。我们不怕做医院的常客，疾病的顽固性，注定了医院是我们未来生活的主要场域，但我们都困顿于用药的合理性、科学性，而且更担心药物副作用引发的新的疾病的不可逆。

事实上，这种兆头亦然出现。我俩茫然失措，医生也如是。我们这家医院跑，那家医院跑，看了这科看那科，还是看不出所以然。

战术诚可贵，战略价更高！敢问路在何方？我在想，你也在想，只是我们都没说破。

长期服用激素引发的毒副作用已开始显现，双腿无力，走平地尚可，爬楼梯很困难，牙齿常有痛感，且咀嚼有碍，视力模糊，视物不清，视界受限，最重要的是眼睑下垂，己不能正常睁开……

这些疾病的叠加，让我们面临着一个新的挑战。挑战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找不到挑战的方向和门道。

你的眼睑下垂一天甚于一天，我真害怕出现失明的恶果，若是，对于我们，真是万劫不复。

从东北回来后，我就极力主张我们去一趟甘南、去四姑娘山、去稻城亚丁，更好的是我们自驾一次318 ，让我陪你去一趟西藏。不是我非去不可，是我想陪你走更远的路。那时，你还没有明显的眼疾，我所担心的是你的身体健康出现更大问题后使你陷入绝境而不能远足。

事实上，这种可能发生的机率越来越大，势头越来越明显。

这几天，你经常常哀声叹气，甚至会发出“今后怎么办哦”的感叹。这种无奈感是空前的，你在过去的求医路上，不管面临什么生命关口，都没有这样无奈过。

明天做肌电图检查，通过上海宝藤生物科技公司的“溴比”检查结果也快出来了。这两个检查对我而言，似乎比治疗本身还重要，它至少能让我们的情绪在揣测、恐慌中安定下来，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处在茫然失措中饱受着不确定性煎熬。

但愿结果不辜负我们的期待。

昨天上午，挂完点滴后，我送你去洗手间。我说，我倒觉得医院就是我们的家，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这个感觉来得很突然。彼时，医院的走廊很敞亮，走廊有纵深感，里面一个病人都没有，安静极了。我突然想到，不指望你的健康能朝特别好的方向有明显的转化，只要不恶化，你和我的余生就保持目前的状态，哪怕是我天天都这样在医院里陪护你，我也心甘情愿，甚至觉得是一种幸福。

你没吱声。一会儿，你夸奖我，说真佩服我这几年来的无怨无悔。

我这次没骂你“憨逼”，夫妻之间不该有这种客套。我倒是觉得这种苦难时刻，彼此陪伴的时光很珍贵、很和美。人老了，还能有多少不切实际的幻想呢？不是就这样彼此支撑着一天天地往前走吗？

我说，这几年，你的坚强和乐观也在潜移默化地影响我，你让我懂得如何在苦难中淘幸福，如何在艰难困苦中发现生活的情趣，哪怕这种情趣，如黑夜里乍现的光亮，它的闪现也是一种幸福。

你用力捏我的手，我用更大的力回应你：“你晓得吗？这叫润物细无声的教育。”

遗憾的是，你走的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而且在战胜了一个接一个的病痛后，面临更大的困难时，我们突然迷失了求医的方向。

现在，我实在没有勇气用“车到山前必有路”来安慰你。当你频频发出“下一步咋办”的喟叹时，我只好说，待检查结果出来后再作打算。有什么明确的打算？我心里也不清楚。清楚的是，只有如无头苍蝇，漫无边际地行走在求医的路上。

或是襄阳，或是武汉，或者更遥远的地方，只要能给我们希望的地方，我们都会舍命以赴。

什么路在脚下，什么坚持就是胜利，都是虚幻的教条。现在，路有千万条，我们却不晓得哪条路属于我们；医院无数座，我们却不晓得哪所医院有我们要寻找的良医。

早先，每年都会在你的生日送你一本美篇书，今年因为恰逢你生日时，我们去东北旅行了。今天，我以这篇小文章作为这本美篇书的序言，尽早付印，趁你还有视物能力时，呈奉于你。

我不希望这本书是你看见的我的最后的文字，假使你的美眸真的陷入黑暗的深渊，我的文字还有存在的意义？

我害怕！真的很害怕！

路，一直都在。既然在，我们终归会找到属于我们的那一条，或平坦，武崎岖，或布满一路荆棘，只要尚存一丝脚力，我们就要搀扶着一往无前。

生活中总会有充满血腥味的时段，我们不勇敢，谁替我们面对坚强？

我的婆娘，让我们彼此给对方加油！

            2023/12/05

（选稿：灿烂阳光    审核：晓舟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