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秋渐凉、风渐寒,叶飘如絮的初秋,我的姨儿如一柄枯萎的残叶,悄然地从人生的枝头坠落,入土为泥。
悲欣交集。听到姨儿离世的消息,我的脑海里立即出现了弘一大师圆寂前留下的最后四字。我姨儿,赤裸裸地来,赤裸裸地去,人生五味,遍尝殆尽。归于尘土,对于家人,对于她,既有挥不去的悲伤与不舍,更多的是姨儿红尘苦难的解脱。
姨儿是我母亲唯一的亲妹妹。出生即有轻度的智障,不能正常地言语,不能正常地与人世交流,但是可以笑、可以哭、可以怒,可以听得懂别人说的话。
表达友善与爱意的时候,她会自己地笑,自言自语地,盯着对方看。小时候,我们姐弟去外婆家玩,姨儿一看到我们就笑,说着我们听不懂的断断续续的话语。我们听不懂,她只顾着笑。有好吃的,还拿出来给我们吃。穿上了新衣服,也会牵着衣襟、指点着要我们看。
表达抗议与难过心情的时候,她会非常夸张地发怒。那年,母亲抱着满月不久的小弟到娘家出月,正好姨儿的大儿子出生没多久,隔壁的大婶们围过来玩,笑着对姨儿说,要不要把你的儿子与你姐的儿子换一下啊,你看你姐的儿子长得多好看。姨儿听到这话,把自己的孩子紧紧地抱在怀里,表情非常愤怒与害怕,嘴里发出一连串的声音,最后还大声地哭了起来。母亲与外婆赶紧哄她,大家是逗你玩的,不会跟你换,姨儿才停止哭泣。大家看了都说,姨儿其实心里像明镜似的,什么都明白。
每个人平凡的一生注定都有贵人相助。贵人不一定是大富大贵、有权有势的,在你坎坷的人生路上,无私地帮扶你、指点你、提携你,人生要紧处在你身边陪伴着你的,都是贵人。姨儿的贵人是外公外婆。外公外婆不仅养育了她,与她择了一个善良而又正直的郎君为家,还一手一脚地拉扯大了姨儿的一女两男三个孩子直至长大成人。我那三个健康正常的表弟表妹,现在不仅都成家生子,大表弟还当兵到青岛,因为长相俊朗,人又善良诚实,被部队一首长女儿看中,成家定居在青岛。这次回来送别姨儿,大表弟一家四口,个个长得标致稳重,待人接物落落大方,让前去送行的塆下人及我母亲和小弟感慨万千。母亲说,一棵草儿总有一滴露水养,真是天不负人。
人间苦难饶过谁?没有饶过姨儿。但是纵有千难万苦,她一个字都说不出。
十多年前一个傍晚,姨儿到村部戏台看黄梅戏,一不小心走丢了近两年。两年时间里,姨儿冷了可有寒衣添,饿了可有饭食饱,渴了可有净水饮,要睡了哪里可有一席供栖,回家的路她走了多久,无从知晓,只知被一个远方的亲戚在一个垃圾桶边发现她时,姨儿满头花白的头发如一蓬乱草,额头正上方张着一个深深的裂口,无言诉说着她尝尽的苦痛。母亲每次去看姨儿,总要轻轻地抚摩着这个裂口,总是红着眼睛,哽咽着说,我这可怜的傻老妹儿,这裂口这么深,你当时该流了多少血,该有多么的疼痛,有没有好心人送你到医院去诊治,你究竟吃了多少苦难,怕只有在天之灵的父母知道。如果他们也知道了,这该有多么的难过与痛惜。
母亲说,老天有眼,让姨儿捡回了十年的寿命,也算没有白来人间一趟。因为在姨儿走丢的两年中,小表弟一家及村里的好心人,把一个死在野外的妇人,误认作姨儿,按照老母去世的葬礼进行了安葬。而这个被安葬的妇人,至今没有家人认领。这样看来,是小表弟一家的这个善举,给他母亲添了十年的寿算。
叶落成尘终作土。归于大地怀抱的姨儿,我相信一定会与外公外婆团聚了。
(2024年10月23日写于流眄斋)
(选稿:灿烂阳光 审核:晓舟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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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亲泪深,天涯苦远。一缕叶落秋风残。苦海无边,回头怎是岸?过尽千帆,怎可回首曾归处?空悲切。独望千年的遥远,执念回忆的深陷,轮回的终点可不可以不说再见?寂寞的沧桑惹的谁人断了柔肠?泪眼的背影隐藏了谁人的思念?穿越了千年的忧伤,谁将我的最后一滴泪埋葬?
读过你写这个姨儿的文章, 现在又读这篇怀念文章。情感朴实深厚, 才能把姨儿的幸与不幸这番描摹和感慨。姨儿有你的顾念和怀念, 理解和共情, 她在笑呢!
姨儿的命运,在霁月情深意真,娓娓道来中,清晰地呈现,让人感慨她的幸运,既有深爱她为她无怨无悔付出的父母与亲人,也有将她从命悬一线中救出的贵人。有霁月这样的外甥女,并写出这样字字千钧的缅怀文章,姨儿定含笑九泉矣。
人生就是一段苦难的旅程,健全人尚且命运多舛,残疾人就更加艰难了。还好,姨儿有爱她的家人。
姨儿是不幸的,她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姨儿又是幸运的,她有一个正常的家庭,有健康的儿女。姨儿可以含笑九泉!霁月老师怀念姨儿的文章,情深意切。欣赏,点赞!
看到老师写姨儿失踪两年尝尽苦难,我不禁潸然泪下。好在她最终被亲人找到,得以安享晚年。每一个脆弱的生命都值得善待。姨儿虽然生来弱智,但老天有眼,让她的后人都健健康康。愿她的在天之灵安息。
老天爷对姨儿的命运似有不公,让她有喜怒难言。姨儿算是幸运的,智障之人竟然有3个儿女,而且个个有着很好的人生归宿,姨儿可以放心的走了。
姨儿故事很感人。她出走两年是怎么生活的?这一定非常艰辛痛苦。她还是有福气的,能找回来。我母亲走失,我们都很着急。还好,有好心人给她包子吃。不容易啊。祝好朋友!
霁月对姨儿的缅怀,情深意真,字字千钧,感人至深。
姨儿虽不能正常的说话,但她心里明镜似的;正因为这样,在走失的日子里,她才能熬过去,她一定相信老天不会遗弃她,她一定知道家人都在寻找她,终于她又多得了10的寿命。姨儿走好,天堂会眷顾她的。
走失的两年,姨儿是怎么过来的,谁也不知道了。姨儿一定吃尽了人间的苦,也一定遇到了不少好心人。姨儿能被亲人找到,又活了10年,是她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