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题目本来就不通,但不这么写,似乎就不好写。因为,“黄裳”原本就是笔名,是容鼎昌的笔名,“黄裳”是没有笔名的,容鼎昌除了“黄裳”这个笔名之外,还有很多笔名,但以“黄裳”最为出名,甚至于可以让许多读者记不起作家本名,所以只好这么写。
想着写这个题目,是偶然翻到上世纪末辽教社出版印行的一个小册子《蠹鱼篇》,书前《本书说明》中提到黄裳的另外两个笔名,庾持和楮冠,让人有了兴致。这册根据一九四三年十二月初版重新排印的多人合集,周越然、周作人、陈乃乾、纪果庵、谢兴尧、谢刚主各占一篇,都用本名,唯独黄裳占了两篇,且都用笔名,而且,书名使用了黄裳其中一篇文章的题目。黄裳彼时二十四岁。
容鼎昌到底有多少个笔名?据董宁文所编《我的笔名》一书编后记中所录作家的的话,“旧用笔名,几近百数,难以遍忆······”,想来是很多的,要追上鲁迅了,但留存下来,编辑在册的,大致在三十个左右。武汉大学陈建军根据文献,做过统计,有二十七个,分别为:鼎昌、宛宛、流水、秋远、朱孚、芳垂、范莱、勉仲、叔孙遥、赵令仪、楮冠、华皎、鲁昔达、默庵、庾持、南冠、韦禽、吴咏、何戡、黄裳、黄伯思、方兰汝、旧史、杨廷、虞荔、黄皆令、伯思,其中最后三个笔名,是他考证完善的。
上边是说黄裳笔名之多,下来单说“黄裳”这个笔名之奇。这个笔名的来历,几乎是一桩文坛公案,涉及到黄宗英、黄宗江、钱锺书等很多名流学者,而关于它的探考文章,亦是不计其数,但归并起来,陈建军的文章中有段文字说,“说法不一,或谓黄裳是黄宗英的忠实‘粉丝’,‘黄裳’意即‘黄的衣裳’;或谓‘黄裳’本是黄裳为黄宗江所取的艺名,黄宗江不用,黄裳则用作自己的笔名;或谓抗日战争后期,黄裳在云南给盟军当翻译官,‘黄裳’乃取其‘身着黄色军装’之义;或谓源自清代才子佳人小说《平山冷燕》中平如衡的诗句‘玄黄妄想裳公子’(系化用《诗经·七月》“载玄载黄,我朱孔阳,为公子裳”)。但从黄裳发表作品时既用‘黄裳’又署‘勉仲’来看,这个笔名或许来自宋代黄裳的名字亦未可知。”大略可以概括各种说法了,不过还有人认为是出自《易经·坤卦》爻辞:“六五,黄裳元吉。”可谓众说纷纭,不尽一一,很有些出奇。
对于种种说法,最初的资料说,作家本人大多时候是“一笑置之,无表示,不解释”,不过后来,还是看到了作家夫子自道的一段辩解文字,是在文章《往事琐记》中,说“黄之衣裳”,“在种种异说中,这要算是最有诗意的一种了。但都离不开齐东野语之列。”并举其藏书题跋为例,“日前偶然翻到抄去发还的周作人的《夜读抄》(一九三四年北新书局初版),扉页有我钢笔手书题记一则:‘《夜读抄》初版本已有一册,此册见于徐家汇之书店中,纸墨精好,乃又买之。亦足见愚对知堂老人散文向往之深也。睹旧京近事乃更不禁使人怅然。黄裳记。’‘旧京近事’应属周作人出席某种会议,而非后来出任伪职事。其时我已使用这个笔名了。不知能做一证以解众惑否?”彼时黄宗英尚且只有十岁,而黄宗江尚未下海从艺,所以这种传闻在时间上就站不住脚。这篇文章发表在二〇一二年五月二十七日《东方早报·上海书评》上,这时距离作家的离世,仅仅只有四个月了,是不是最后的辩白,亦只好留与读者来判断罢。这一节文字多是见于王长民发表在二〇一九年四月八日《文汇读书周报》上的文章《“黄之衣裳”说系捕风捉影》,作家辞世亦是六年有余。
这篇文章本来可以不写,因为多是拾人牙慧之语,但累读各家文字,关于黄裳的笔名情状,缕织一过,渐渐有了明晰的结论,可以给关心黄裳的读者,提供一些资料和判断。除此而外,不佞多年来亦为黄裳铁粉,时翻旧人佳构,多有榆下乘凉之惠,颇为受益,饮水思源,亦能算作是对于逝者的一种纪念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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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3条)
笔名黄裳的钩沉,内涵丰厚,文脉深远,博大精深,让我大开眼界。
第一次知道黄裳有这么多笔名。
索引考证,费心费时,却给人以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