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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如今的人们对食物的欲求,用如我这种乡村野老的有限眼界与简单的脑力,简直无法想象与陈述。贫穷限制了想象,视野约束思维。
什么满汉全席,什么全国八大菜系,什么广东人无所不吃,没经历过,没品尝过,便无法想象它们究竟是怎么回事。
作为乡村野老,作为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出生的人,回忆小时候的生活,也不能说没东西可记,毕竟流年被老家伙们阅过,往事都在记忆的“底片”里。
比如这火烤杂吃,就有可记可说的。
北方有一种食品叫“火烧”,其实,被称作“火烧”的,并不是真正在明火上炙烤的食物,它只是用平底锅或鏊做出来的烧饼,或圆形或长条形,是一种包了馅的烧饼,说是“火烧”,没考证出它的来历出处,不像我要说的这种不用锅和其它加热工具,直接经明火、火炭、柴灰的烤焙,制成的杂吃食品。
记得还是孩童的时候,常坐在火塘的石框子上烤火,饿了,就把洋芋,红苕埋在火塘的热灰里,再往火塘加柴,让火更旺一些,埋着洋芋与红苕的柴灰因火力与热度加强,它们也便熟得更快,约莫烤了个二十分钟或半个小时,再把洋芋或苕刨出来翻个面,再用新的火灰埋起来,估计十多分钟,这洋芋或者红苕,就熟透了。把洋芋或者红苕从火塘里刨出来,慢慢地剥了皮,眼前是焦黄稣软的可吃之体了,这吃食,比用锅煮了或者蒸了吃味更长,更有劲道。
小时候,我们常常随着大人到田边地头去寻野菜,有时也带了小锄头去挖野苕,挖野百合,挖了放在小竹篓里,回家了,把这野苕或百合埋在炭火灰里,野苕很细,十分钟可以考熟,百合的瓣儿很薄,五分钟就能刨出来吃了。
初夏的季节,苞谷的红胡子渐渐变黑变枯,看着略微鼓胀的苞谷坨,饿了,有时也掰一个大一些的回来,剥了外面的青壳,留下里面的乳白的细壳,连嫩嫩的苞谷坨一起,埋在红红的火灰里,约模十几分钟后再把苞谷坨从火塘刨出来,撕开烧胡了的包衣,里面的苞谷子,比煮的苞谷坨味道好多了。
烤芋头,与烤洋芋没什么区别,那时只要是能吃的东西,都会找来,能生吃的便生吃,不能生吃的就烤熟了吃,不讲究滋味,能填肚子就行。
有的可烤来吃的东西,不都是随便挖来,捡来,掰来就可以烤了吃的,往往还要经过一个复杂的加工过程,再才能烤了吃。
我印象最深的是火烧粑。那是我读小学的时候,上学要带午饭,中午的时候管蒸饭的校工把各班同学所带的午餐,放到一个大蒸笼里蒸热,开饭的时候,学生排队去取。学生的家庭条件各不相同,家庭好一些的学生,可能带包面饺子之类的东西,家庭一般的,也并不示弱,带的饭也可能在碗上盖几片洋芋片,或是盖一个煎鸡蛋,家庭条件差一些的,带蒸熟的洋芋和红薯。那时,学生拿饭是自己从蒸笼里取,有些学生看见别人好吃的东西,会掉包拿走,弄得校工或值勤老师经常要为学生丢了午饭而挨学校领导或者家长的骂。
那时,我就自己做“火烧粑”带到学校去,“火烧粑”,别人是不屑一顾的,也没人偷吃或者拿它掉包,那是一种外表土得掉渣,“惨不忍睹”的东西。
火烧粑的制作很简单,每每放学以后,把苞谷面用水浸湿,放上一个时辰,也就是在苞谷面被水发脹的时间里,准备馅子,馅子的料,平时多半用晚饭时没吃完的剩菜,当然,也会专门为“火烧粑”备些味道好些的料,如肉末、干豆腐丁、腌菜、香椿叶末拌成的馅,就比剩菜做成的馅上档次。
最后是准备外包装用品,常常是几匹白菜叶,有时也用芭蕉叶或者桐子树叶。
一切都准备好了,苞谷面浸泡的时辰也到了,于是开始做“粑粑”,把被水发脹的苞谷面用手捞起来,再把它团成圆饼状,中间扒出小窝窝,再放进馅子,用手再团一遍,封了口,最后用菜叶或者芭蕉叶包裹起来,放到火塘里的柴火灰中慢慢地烧,慢慢的烤。火不能大,更不能在明火上烧,只能用柴火的热灰焐,用不了半个小时,用火钳把它从灰中刨出,若还没熟,翻过来,再用新火炭灰焐一会儿,十分钟左右便好。
剥了外包装的菜叶或芭蕉叶,这时的火烧粑,是一个圆形或者三角形的,黄橙橙的,香噴噴,或者油渍渍的的粑粑了,吃起来,比用蒸笼蒸的还劲道。若想带到学校不被别人掉包,尽管用枯萎的芭蕉叶,或者干了的酸菜叶再包裹一遍,只要能“瞒天过海”就行,只要自己心里明白那外包装是干净的就行。
做“火烧粑”带到学校作午餐,我认为那是我学得略微“狡猾”之后的一种尝试,试图把美食伪装成难看的模样,免得在学校被人掉包。
火烧粑,名字不那么好听,土气且又俗不可耐,其实是味道别具一格的美食。
旧时,在乡村里,人们往往拿带“火烧粑”来形容彼人的穷酸、猥琐,行事无格调、拿不上桌面。
那时,常见几个青年小伙开玩笑,“你今天带着火烧粑去找丈母娘啦!”“你才带火烧粑找媳妇!”话虽是玩笑话,小伙儿之间也不会生隔阂,但这终究是在调侃人家,与说他是穷鬼和光棍汉差不多,富裕人家谁烤火烧粑呢!可见,“火烧粑”在成年人群里,不是一个褒义词,但是,在那个年月的贫困农家的孩童群里,却有当今“汉堡包”与“沙其玛”一样的分量。
现如今,火烤杂吃很风行,满街的烧烤摊,满巷子的烧烤吃客,什么东西都穿成串了来烤,什么小动物都烤了吃。其实,现如今的这种烧烤吃法,我们小时候就会,而且还会自己加工。
时代不一样了,像我们这种上个世纪四十年出生的人,一般不会与当今的年轻人挤烧烤摊,也不会与他们谈论那时吃烧烤的情形,记起这码事,是因为流年难忘。
(选稿:灿烂阳光 审核:晓舟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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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12条)
丰厚佳作,深情回望,那年那月的火烤杂吃,行云流水,娓娓道来,极强的画面感扑面而来,有静水流深的力量。
@锦瑟黎燕:火烤杂吃,相对于今天年轻人,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吃食,但对于出生于四十年代的人,那是一段挥之不去的难忘时光。谢谢老师深刻地留评,深情的褒扬。
流年难忘,那些舌尖上的味道更是难忘。困难时期的那些吃食,透着寒酸、土气,但很多现在都是特色啊!
@鸣虫:老师的评论太到位了,那些杂吃,虽透着寒酸、土气,但那是艰苦岁月里的一支乐观的小曲。
谈起那远去的童年生活,满满的回忆。难忘的年代,艰苦的岁月,是人生无法抹去的记忆。
@清河君:童年不再,唯有回忆可以重现,那时的生活并不美好,但回忆是美好的。
以前因为贫穷不得已而选择的食物,却被如今丰衣足食的人当作了美味。以前的“忆苦思甜饭”,如今的年轻人觉得很不可思议,因为他们觉得味道并不差呀。但若是让他们天天吃、顿顿吃,可能想法就会改变。粮仓满的时候,人不会觉得饥饿。天天山珍海味,清汤挂面更觉得可口。
@难诉相思:作为四十年代出生的人,经历的物资缺乏,这是从旧社会遗留下来的深层社会原因,我们吃那番苦,从不怨天尤人,现在想起来,正是那段生活,才磨砺了那个年龄段的人意志,现如今的年轻人,鸡蛋壳心理,经不起碰撞,正是他们缺少了对苦难的经历。
难忘那味道, 是难忘那岁月, 难忘那岁月, 是难忘用心生活过的点点滴滴!
@轻品慢尝:老师说的极是,用心生活的点点滴滴,是最难忘记的。
兄长文中的苞谷,是不是玉米呀?
@晓舟同志:是的,我们这里称苞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