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不到15万字的书，我断断续续地读了一个多月，这是少有的事。
季羡林老先生的《牛棚杂忆》（北京工业大学出版社）七月份就买了。买这本书多半是对季老先生的崇敬，他老人家的学问是绝对称得上学富五车的，通好几种外语，学问又做得好，解放初期就是北大东语系的掌门人。其次，他老人家还被胡适所器重。胡适何许人也？能入他法眼的，必定是了不起的人物了。所以，我一直都想读季老的这本书。
本书封三的折页处说，《牛棚杂忆》写于1992年，是季老在“文革”时期的生活回忆录，他是以幽默风趣的笔调讲述了自已在那个特殊时期的遭遇。
折封后，我是有些迫不及待地读。序言是老先生自已写的，无外乎老套路，写作原因、主旨、过程，一路铺排开来。读过第一章后，我就觉得老人家的文字少了一些大家的风范，我也读不出他老人家是怎样“幽默”和“风趣”的。
特殊的经历自然有特殊的情感体验，但行诸文字时，大可不必让情绪泛滥起来。读者不是傻瓜蛋，他们自可以在作者的经历中，体悟那个时代的荒唐和不堪，作者大可不必代替读者来思考。
我硬着头皮读到第五章，发现季老的情绪终究平伏下来了，他开始用平和的语调叙说苦难，读者、至少是我，不必再和季老一起义愤填膺了。
巴金也写过反思“文革”的书，他老人家的《随想录》一时广受学界和理论界好评，我也赶潮读过一遍，觉得他是在心平气和的忏悔和自省中，告诉读者一个时代的真相和对未来的忧虑。巴金的笔在描写残酷时，一直保持着理性，让读者觉着《随想录》是“二十世纪中国文学的良心”，也让人感到了他思想的重量。
十几年前，读过一本《往事并不如烟》的书，作者章诒和，她是章伯均的女儿。这本书写的是民盟创建和一众民盟人在特殊环境下的起起伏伏、沉沉浮浮。
我几乎是一口气读完的。如此快的阅读基于两点，一是内容新奇，二是章诒和的行文风格。她和她的父辈都是有过苦难的人，她却仿佛是把自己置身事外，好像是在写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
她的笔专注于事件的陈述，她不轻易站出来发议论，她把人物的对话和心理活动原原本本地呈现出来，让读者通过具体事件判断其中的是非曲直，全书几乎没有类似《白杨礼赞》中“我爱白杨……更爱白杨……”的空泛议论。这是高段位的书写。
《牛棚杂忆》、《随想录》、《往事并不如烟》都属散文。散文有散文的款式和风范。散文要有真情实感，但真情的表达要拿捏好尺度，最好不要自己站出来空发议论，甚至嚣叫，一叫，感情便会泛滥起来。没有克制，就没有好的散文。这怕是读者对散文起码要求。
很多年前读过季老先生的另一本散文集《天竺心影》，季老游历印度五年，这本书是他的游历所记，被人认为是生态散文，而我读后也不觉得特别的好，它的韵味远不如《虎丘记》（袁宏道）、《西湖七月半》，更不如徐弘祖的《徐霞客游记》。有人说游记散文谁也写不过明清时期的作者。这话武断了，散文的好坏与时代无关，只和作者的情感、视界、视觉、见悟和外在的表达方式有关。我从不怀疑方家的眼光，但他们的情感细腻程度，许多人是不如普通作者的。
我实不敢说季老的散文不好，只是不合我的口味罢了，或者说我的胃口有问题。
以上的胡说八道若是冒犯了老人家，只好朝季老鞠躬致歉，说声“对不起”了。
2024/09/05
（选稿：灿烂阳光 审核：晓舟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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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7条）
很赞同文章的观点！有同感，不像是那么大的文化人写的，笔端的理性往往显得很矫情，于读者心中期盼的那份大气距离太远！
述说苦难、描写残酷, 要拥有理性, 节制感情,不容易啊!
《牛棚札记》和《往事并不如烟》我也拜读，我更多的是看内容了，对艺术方面没有要求，用不忍卒读形容我的心情差不多。
对于那一段历史，每个人站在不同角度，就会有不同观点。蹲过牛棚的人，有反思，有怨恨，有理解，有反对。书写那段历史，作者一定会带出自己的情绪。
看守牛棚的人现在也有不同的观点，有的说，处罚太轻，有的说惩罚过分。不过现在对砖家的所作所为，真得让人恨当年没有消灭他们。
没有克制，就没有好的散文。受教了！
好几年前读过，是为内子买的，自己先读了，有同感，世人对这本书，多有言过其实之誉。季先生收不起，又放不开，行文显得很不自然，也许是世情使然。总之，这不是一本很理想的关于文革的书。
@理洵：谢谢理洵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