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难忘的青春岁月

整理抽屉翻出大学期间的一个日记本，记录着1982年4月~6月期间的日常。读着读着，那美好而纯真的青春气息扑面而来。年轻真好！日记中提到的同学，有两位已经离世，有一位成了植物人。他们也曾有过美好的青春年华啊！回头望望，大学里的那些目标在之后的岁月里一一实现了，却希望重新回到从前，再走走那段艰辛的拼搏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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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4月26日

我希望从现在起直到整个人生消失，时时做到:  每当夜晚万籁俱寂之时，不忘反省一下白天的一切:   在这一天之中，你的工作有没有取得新的成绩？你的学业有没有新的收获？你对爱人有没有隐瞒过失？你对朋友、同事有没有板脸、发火？你对长辈有没有无理？你对父母有没有不孝？你对孩子有没有尽慈母之情？……我的青春时代但愿不要荒废。我的目标是毕业五年后考上主治医师（也许这是幻想，也许现实不会满足我这个黄毛丫头的愿望，但我必须尽最大的努力）。我也希望做一个贤妻良母，支持未来的“他”搞出一番事业； 使后代成为对祖国有用的人。当然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恐怕都是大话，但我真心希望自己的未来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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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5月2日

今天很勤快，洗了好多衣服，挂了帐子，累得精疲力尽，但看看刚布置好的“小天地”，心里十分愉快。傍晚上街买了件衬衫，样子挺好，不管别人说长道短，我自己是十分满意的，这就够了。

晚上钟忆周来寝室，我和她谈了些话。说到liu，她这学期性格变化较大，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有点为她担心。之后几个宁波人回来了，带了些吃的。范燕萍拿出了刚刚印出来的照片（到苏州、无锡玩时所拍）。谢琦这小弟弟拍照倒是挺在行的，样子很帅，只是有几张像老头。不知怎地，班里男生中我和他倒比较谈得拢。他的优点是不像有的人在女生面前故作姿态，甚至奉承几句。他很傲气，谁触犯他都不买账。他同时又有个弱点，就是“娇“，也许是从小宠惯的吧？当然这些只不过是作为议论的话题而已。

这些天竟收不到一封信，真扫兴！姐姐为什么不回信？难道我的几句话使她生气了吗？她的烦心事太多，给她写信我得酝酿好多得体的言辞，既不至于使她灰心，又要尽到做妹妹的责任，提醒她，不要将来留下遗憾。爸爸妈妈也不给我写信，八成把我给忘了。五一节，一整天无所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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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5月3日

节日的气氛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更为紧张的奋战。再过三星期就要进行大学中最后一项科目——传、流病的考试。三星期，并不是很长，要复习起来时间依旧是紧张的。再说前段时间书几乎没看，一点都摸不着头脑。

早上传染病实习是参加主任查房。内容是血吸虫病。我没甚准备，见到这位堂堂大主任如临大敌。瞧着他那滔滔不绝的讲解，多么富有系统性、连贯性，使我又复习了基础课的一些内容。我真羡慕、崇拜这些学识渊博之士。有朝一日我也能掌握了这么多知识，在遇到疑难病例时临阵不慌，镇定自若地处理各种问题，那该有多好啊！……提心吊胆地度过了一上午（生怕被提问）。

收到了两封信。柳燕来信报告了同学中的趣闻。爸妈来信又使我担心起姐姐，她和爸妈的关系总是处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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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5月4日

说实在的，我有时倒愿意和男同学说说话，以增长一点见识。记得两年前的一天，汪路曾因某事写了张纸条递给我，上面写着“容忍、豁达、忍让，以极大的可塑性和耐受性”；还有一次上政治课，王海勇问我：“古今中外你最崇拜谁”？我说：我自我崇拜。他说：“这就不对了，人只能自我欣赏，哪能自我崇拜呢”？紧接着他又说：“我最崇拜爱迪生，因为他给人类带来了光和热”……这样的次数毕竟太少，我就更把它们牢记在心了。它们给我我教益。可惜班级擅长作诗绘画之人几无，我寻不到这方面的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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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5月6日

早上妇科采病史，一共五个同学分两组。我跟丁志远和林立三人合伙，刘维波则和季华搭档。

实习归来的路上，和丁志远单独谈了好多话。谈分配，前途（升主治医师等），甚至谈到了处理个人问题。之后我谈到了哥哥。他是多么值得我骄傲啊！我说在我所接触的男青年中，我最崇拜的是他。我还坦率地讲了他和申秀民的故事。看来和他说话还比较有趣。我似乎才第一次单独和男生做这样的长谈。它使我有所收益。我想我所做的这些事是无可指摘的，因为我的心是纯的。

晚上到大教室看书，效果甚佳。

分配确实是人生中的一件大事。现在，我越来越想回到家乡。父母年纪大了，需要子女照顾；回到家也有个依靠，有好多熟人，谁愿意孤零零地流落异乡呢？但这一切都是由不得自己的。我也十分相信命运，尤其当我独自苦思、想到未来时，我就仿佛觉得自己完全被一个幽灵支配着，我的命运由他支配。但我相信，我们都是上帝的宠儿，命运不会将我们遗弃在荒山僻野之中的。即便暂时不能如愿以偿，那也大可不必过多地担忧未来。善良的人自会有圆满的结局。

看了两小时的书回来，汪路正坐着和沈、刘谈天，我于是也不知不觉地加入了。通过这些年的观察，我发现汪路是个不错的人，和他交谈很有意思。他身上有好多优点。但我发现我们周围没有一个女生适合做他的终身伴侣，因为他又是一个特殊的人……

以貌取人的男性或者女性，都是幼稚和愚蠢的，短期内他（她）们会觉得幸福，心满意足，但随着青春的消逝，联系他（她）们的，可能只留下婚姻的纽带了。只有那种真正透过现象看本质、发掘人物内心美的人，才是真正的成熟者。这一点我又佩服起哥哥来了，他们的爱情无疑是永恒的。

汪路说刘是“达观派”，我不能确切地理解它。

今晚写得太多太乱了，因为碰到的事是那么激起我的联想。11点快到了，让我在闭上眼睛之前，先为明天的生活祈祷一番吧。愿大主任别提问我，愿中午收到姐姐的来信，愿明晚的看书思想依旧集中……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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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5月7日

早在去年下半年，我就烧掉了两本日记本，事后我痛心了一段时间，那是我这些年的心血啊！可是留着它又有什么用呢？无非是些无病呻吟、愤世嫉俗的话。我曾发誓不再耗费自己的笔墨、纸张和精力，可是，对于“惯于玩弄笔墨”的我而言，这是不幸之事。想来想去我还是需要用笔墨倾吐我的心声，抒发我的情感。它就像我的知己，可以容纳我的喜怒哀乐，所思所想。

如我所祈祷的那样，这位马主任果真没有提问，那是因为今天是疑难病例分析，主治医师畅抒己见，而我们这些小小的实习生只不过充当了旁听的角色。给我印象很深的是这些医生说话很有水平，很有分寸，总是为自己的见解留有余地，并很谦逊（也许带有点虚伪性质的）。他们的学识那样渊博，我羡慕不已。有朝一日我也能对疑难病例作出如此精辟的分析还有多好！最后马主任作了总结，偏向于“药物性黄疸”，但仍不能排除“病毒性黄疸”。他的结论是权威性的。讨论就此结束了。

中午还未收到姐姐的信，真有点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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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5月8日

收到了姐姐的来信，我很为她难受……

下午听高老师给我们上的一堂生动的教育课——大学生的青春美。是的，我们的青春不应该荒废在缠绵的情书中，而应该贡献给事业。他的口才极好，我在这两个小时里一直竖起耳朵听，唯恐漏掉一句话。遗憾的是我的记忆力太差，到现在记得的所剩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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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5月9日

梦，有时是那么甜蜜，以至于当醒来时还为失去她而沮丧；但有时又是痛苦至极的……昨晚的梦竟是那样奇特，糅合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我清晰地记得它，并将永远记得。那蜿蜒起伏的山、那伸入山巅的台阶，向着山顶、台阶飞奔至下的我们，那句句动听的话语、那凄凉的灰砖墙……我不住地回忆着，捕捉着梦中的一切，却又为之忧伤。再加上清早看了《晚霞消失的时候》（一年前曾看过第一遍），心里更充满了惆怅、抑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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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5月10日

……春天终于悄悄地消逝了。我的肌肤中感觉到了夏的炽热。每年的夏天都是美好的，今年的夏天一定会更令人心醉。但愿春天的绚丽花朵在秋季结出丰硕果实，不辜负育花人的一片苦心。这是我生命中的黄金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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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5月12日

我对数字竟如此反感，今天的流行病实习全是公式、运算，害得我焦头烂额。看来像我这样的笨蛋是不会有大的出息的。

收到妈妈的来信，姐姐在家脾气转变了好多，我也为之而高兴。我想这多少和我的劝导有关吧。

明天早上又是流行病，真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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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5月13日

中午我犯了个过失，给了范燕萍难堪，她很不快，又一次对我说：“你多次在大庭广众之下使我出洋相”！当时我虽知错，但嘴里却不服，把她给气走了。我越想越觉得不安。饭后到她们寝室去，嬉皮笑脸地跟她打了个招呼，想使她消气，谁知她竟把我顶了回来。我当时也没什么，想想她给我的这个难堪可以抵消我的过失了吧？于是负疚感便消失了。但回来之后躺在床上我越想越觉得委屈，因为她给我的难堪要多于我给她的。不过近来她的性格要好多了。总的来说她是我的好朋友。从今天起我一定努力做到不无故的给人以难堪（尤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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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悄悄地来到了这里，推开了教室的大门，径自走到我的身边。当我刚想把它驱走时，它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随后传来的，是它仓皇奔跑时将门无意中带去的撞击声。它又来了——又跑了。我无心来去理会它。

天顶响起了闷雷。这滚滚而至的巨响就似天公敲击着战鼓。随后，天兵降临了，来得那么急促。这脚步声连续而无间隙，它们的任务就是扫荡，荡涤一切尘埃，使空气变得清新，冲淡炎热。你看，闪电在为它们引路，夜雾中闪现的，是它们晶莹透明的身躯。它们来了，降临到地面，牺牲了自己，却毫无懊恼之意；它们走了，消失在不可知的角落。谢谢你啊，及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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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5月15日

上月的今天，现在这个时候，我正坐在回去的列车上。那时我心里有多高兴啊！可今天呢，我却捧着书本坐在大教室，丝毫享受不到周末的乐趣。下午三小时都在马丽娜那里，她来信叫我听音乐，结果停电了，只得在那里消磨半日。

晚上才看了几分钟书，刘维波约我出去走走。一谈又是整整一晚。那个她曾经说过要在毕业前夕告诉我的秘密，今天她终于向我吐露了。这件事早在我的预料之中……在我眼里，她是个多好的女孩啊！性格开朗，乐观，热情，希望她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晚上我也向她说了好多秘密。她是可靠的，我愿意和她交朋友。

整整一个晚上，我俩就坐在角落的一辆三轮车上，谈得那么投机，时不时地有人从小道上经过，侧头看看我们。有几个是班里的，但我们都不在乎。突然听到了某人的声音，我们连忙跳下车，一起跑了开去，结果看看并不是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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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5月17日

汤炼洪是个很不错的人。以前我觉得他长得丑，可在许多方面的美德弥补了这一不足。我越来越觉得他长得耐看了。我相信将来一定会有一个十分合适的姑娘看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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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5月18日

最近的遭遇的一些事，证明了我于两年前下的结论：初交往往使人辨不清对方的好坏；一段时间后彼此表面上熟悉了，往往会产生“你好我好他也好”的错觉；然而进一步更深的接触，便会对一些人失望。（识人三部曲）

我赞成南姗（晚霞消失的时候女主）的话：每个阶段都有不同的幸福，它们构成了整个人生的幸福。幼年时父母的慈爱，童年时好奇心的满足，少年时荣誉感的树立，青年时爱情的热恋，壮年时奋斗的激情，中年时成功的喜悦，老年时受到晚辈敬重的自豪感，以及暮年时回顾整个人生毫无悔恨之意的那种安详与满足的心情……

但我还要加上一句：每个阶段的幸福也并不限于一种，而是多方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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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5月19日

三天之后的现在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完成了整个大学中的必修理论课，通过了最后一道考试关卡，这是多么值得欣慰的事！那个时候说不定我在看电影，说不定在听音乐，或者和同学谈天。快了，快了，上帝呀，让这一切早日结束吧！

和刘维波说好了，第三轮实习时也不能放松，平时每天晚上到大教室，多看些外语，以及基础课方面的内容，不让时间白白荒废，我们要互相监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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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5月20日

我打算等稍微空一些的时候写一首长诗，题目是《追悔》。至今为止，我写的还算满意的长诗有《彼岸》、《悬崖》，还写了一些短诗。我爱这些诗，就像爱我的心。况且她们本身就是我的心的产儿。我的这个小小的兴趣即便将来走上工作岗位也决不能放弃，否则生活会感到空虚乏味的。在我写的诗当中，有几首显示了其生命力，至少我自己百读不厌。过些时候我将再写一首简短而又生动、富有情趣的诗，希望比之前写的更加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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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5月22日

最后一项考试结束了，我知道这一次是十分满意的。

下午内科交接班，我管四个病人。我很快发现自己对这一切怀有浓厚的兴趣。这一轮我一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学好。平时多看些杂志、外文。实习时不得马虎，一定要打好基础。

晚上捧着《内科疾病鉴别表》，本想好好钻研一番。正当我已经进入状态时，接二连三的人进来打扰了。我想人家“专程光顾寒舍”，我总不能让人坐冷板凳呀。当我送走最后一个客人，跳到床上看书时，时间已是九点半了。

对了，这之前还去了一趟412室，没想到刘维波和林立争论得很厉害。刘看上去眼泪都快出来了。她说林立根本没有男子汉气概。林倒没怎么生气。我想想没趣还是回来了。之后孙静也过来，郑重其事地问我：假如两个人在吵架，要你做中间人，你愿不愿意？我说：说心里话，我不愿意插入，但如果人家一定要我做，我也只得硬着头皮扮演这个角色，所以我可以理解你刚才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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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5月25日

炎热的气候炙烤着我的肌肤。

早上的查房、分析，下午的精神病院实习，晚上的值班，加上例假的到来，实在搞得我精疲力尽。

晚上第一次值夜班，和张延祥搭档，我似乎和他搭档比较多，也混得熟了。空下来跑到戴一凡组，谈了一会儿天。他是个蛮有趣的小弟弟，和他谈话还是挺愉快的。女同学对他看法不一，有人说他在女生面前喜欢献殷勤，但对男生则是另一番情景了。不管咋样，我对他的印象还是可以打高分的。

中午和崔一起吃饭，她说：“我现在的安全很成问题呀”，她和我说了一些近况。她对我如此信任，使我大为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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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5月26日

早晨4点陈晓端就叫我了。她是很上心的，可我却坐了一会儿又不知不觉躺下睡觉了。直到4点半，她又一次喊我时我才猛然记起还有一个重大任务——抽血。于是匆匆穿好衣服，略梳洗一番就出发了。今天是这个学期起得最早的一天。走在路上，空荡荡的看不到一个人影，真有点害怕。到办公室后张延祥已到了。我一共抽了三个病人，两个较顺利，还有一个静脉较深，还是在老师的“帮助”下完成的。这个护士一看就给我一个好印象，办事挺认真，也很乐意教我们。

上午的收获是大的，学会了心电图操作，还看到了一个重危病人。下午听汤德基副教授的一堂学术报告——钾代谢紊乱的防治。总而言之，今天一整天过得充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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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5月27日

汤炼洪身上集中着许多优点：稳重、正直、有抱负、待人诚恳……最后一点我是逐渐感受到的。他并不因为自己学习好而瞧不起别人，相反却是很乐意向人家传授知识的。也许多数人会说他“其貌不扬”，我却觉得他长得蛮可爱，有“教授派头”。我深信他将来的成就一定不下于甚至超过现在这些大教授。愿他成功。

接连几天的疲劳使得我昏昏沉沉睡了一下午。原想考试完后大概可以轻松了，没想到内科实习是如此紧张。今晚要抄药。明天早上黄怀德副教授查房。下午又得值班。不过这种紧张是充满乐趣的，比以前的空闲要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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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5月29日

进修生陈老师走了，只有沈老师一人带我们，于是什么事情都叫我们干。张延祥竟开起了医嘱。我跑了好多冤枉路，得到的只是一张心功能报告。中午马丽娜过来看我，她在我床上睡着，我却还得翻书，以便下午问病史问得更加详细。下午问病史和体检整整搞了半天，那病人一定很累了。晚上又是值夜班。和戴一凡讲了好多话。他说他可能过于早熟，和年龄、外表不符，这我倒不清楚，以后一定好好观察。一晚上又晃过去了。每天在忙碌中度过。此刻写日记毫无兴趣，只是记流水账，但又有什么办法？一天的生活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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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5月31日

下午小组讨论我的个人小结我没在，听说对我的评价蛮好，这使我大为感动。看来我也不枉做了几年好人。傍晚抽签（明天校庆文艺晚会的票子），我居然交了好运抽中了。我慷慨地把票子给了汤炼洪，因为他手气太差了，连抽三次都失败。他那么用功的人想到看演出是难得的，这正是我给他票子的动机。但我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这回事，人言可畏呀！我叫他说是自己抽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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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6月1日

今天是校庆七十周年，又是儿童节。当我早上去上班（第一次门诊）时，迎面碰到张赞老师，他笑呵呵地说：今天是你们的节日！我楞了一下，马上说：今天也是你的节日！

学校里都放假，可实习生都没有这个待遇，还得照常上班。上午和张延祥看了三个病人，速度相对较慢。我写门诊病历的本事还得好好训练一番，今天全是徐老师改的。

傍晚在奎元馆吃面条，看到对面的母女俩。女儿是个天真可爱的少先队员，今天是儿童节，她穿着一件漂亮的连衣裙，脖子上系着红领巾。她手上端着一碗三鲜面，可那位母亲却只吃一碗凉拌面。多么慈爱的母亲！她巴不得她的宝贝女儿快快长大呢！走到大街上，到处都看到鲜花般的儿童，他（她）们是多么幸福啊！可是我却不能再回到那个年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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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6月2日

下午原打算听学术报告，当我匆匆忙忙赶到学校时，位置早已占满了。我只好在阅览室看了一下午的药理学。唉，我的基础太差了。

原以为这段时间可以写好多诗，谁知比考试前还紧张。这个重大任务要等到何时才能完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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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6月5日

一整天倒霉透了！嗓子哑得说不出话，大约是晚上着凉之故吧。幸亏今天早上不是门诊，要不然我扯起个破嗓子还不把病人吓跑？

傍晚，我端着饭菜从食堂出来，迎面碰到崔李宁，她总是那么漂亮，让我好生羡慕。晚饭后和李萍出去散了一会儿步。她说她昨晚也参加庆祝茶话会并演唱了一首歌。看着她逐渐恢复的生气，我真为她高兴。

晚上到教室。我担心我的位置老是在戴一凡旁边会不会引起别人的误解。其实我是毫无用意的，只不过坐这个位置对我比较合适而已，再加上他的确比较可爱。听说汤炼洪和他都准备考研究生，我衷心地祝愿他们成功。

此时此刻，教室里空荡荡的，只有那么两三个人。我有时想想自己这么“发奋”是不是太苦熬自己。但我的确是喜欢教室的宁静的。这里容得下我思考，容得下我想那些白天所无暇顾及的一切。每天的日记都是我这一天生活的真实写照，也是这一天之内我的最深切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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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6月6日

今天仍旧感到不舒服，但我还是坚持整天在教室。我觉得在寝室无所事事实在太无聊，还不如到教室，即便写写日记、画画图画也比闲着强。今天画了一幅自以为十分得意的少女头像，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似乎在憧憬，又好像隐藏着难言的苦衷；她的双唇微微开启，像是要向谁倾吐出千言万语；她那白皙的脸庞在一头乌发的衬托下更加娇媚……我真喜欢她，仿佛她就是我笔下的主人公吉娜：美丽、痴情而又孤傲。

这些天仿佛得了“嗜睡症”，每天早晨6点钟才醒，下午又睡两个多小时，而且都睡得很沉。也许是前段时间太辛苦了。

傍晚和刘维波、沈金花出去散步。他俩聊着，我嗓子哑，就听着，顺便想点心事。

昨天给爸妈、姐姐发出了信，他们该收到了吧？这些天真渴望得到亲人和同学的来信。看了小说《被毁灭的爱情》，写得不怎么好，也许是翻译的关系吧，而且看到最后总有一种压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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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6月7日

姐姐来信。冷酷的现实使许多人都抛却了原先的浪漫幻想，走向实际了。姐姐也不例外。我呢？也许，已抛开了一切，也许未必……

今天感到鼻塞，咳嗽加重，没力气。下午护士长上课，我硬撑着听了将近3小时。晚上急诊叫钟忆周代了。想必张延祥一定要不高兴的，管他去。

看了小说《鲁滨逊漂流记》，它把我带入了一个神秘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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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6月8日

上午门诊本不想看病人，谁知病人一窝蜂凑到面前来，只好一个个给他们看。回来吃中饭已经很晚了。

收到爸妈的来信。妈妈写信总是很详细。爸爸说暑假要来玩，这真是太好了。我知道他来并不是为了玩，主要是尽父亲的责任。爸妈是那样操劳，我今后一定要好好孝敬他们。

下午精神病见习，几个病人都十分有趣。当我走进这所精神病院时，我说了一句：这里似乎是个幽灵的世界。丁志远说：你的话说得很到位！

一星期的门诊结束了。接下来便又是病房。晚上刚做好交接班，明天就该“走马上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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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6月9日

上午第一次到血液科病房见习，比上一次心血管病房空多了。查完房便是看病历。和汤炼洪、刘维波聊了一会儿天。刘说汤炼洪将来一定是前途无量的，这我也承认。他十分羡慕我哥哥，我就激他，再过一年，你就可以进上海生化（生理）研究所了！他的确心潮澎湃。但愿天遂人愿，使他能够步步高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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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6月11日

再过一个月就可以回家了。今天终于盼到了家里寄来的钱。

早上陈建玉老师查房。一开始就搞得我措手不及。她的提问如同连珠炮一般，使我喘不过气来。我胆子太小了！看来还得历练一番。

我担心自己得肺结核，早上查房时一直咳嗽不止。这样的状况已经持续好多天了。

晚上得好好看书，否则下一次她提问又该倒霉了。这些血液病不是一天两天看得完的，理论性太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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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6月12日

今天是周末，晚上值夜班，和病房里两个白血病人聊天。我对他们很感兴趣。他们对自己的疾病抱着乐观的态度，而且很用功，对血液病知识也颇为了解，这些使我深受感动。后来小护士“小红”来了又和她聊了一会儿。她喜欢素描、唱歌，这点与我很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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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6月13日

白天处于“游走”状态。上街逛了一圈，结果也没什么大的收获。晚上写个人小结。开头引用了日记开篇最后一段话：“当春天……”，自认为还算过得去。接下来又该用功看血液病了。一想起明天又要挨那位老师的申斥，心里又不寒而栗。

我的字实在太丑了，简直和我的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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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6月17日

啊……一个甜美的声音恍恍忽忽地向我飘来。那是什么歌呀？我从未听到过比这更加动人的旋律。她来自朦胧的天外，那里云雾缭绕，群仙翩翩起舞。……她来了，在浓雾中飘飘然地、伸出双臂，美丽的头颅仰望着苍穹，她在祈祷什么？啊……甜美的女声掺和着浑厚的男声，那是另一个世界的心声，而今，终于融合在一起了。你听，他们唱得那么激动：“啊，世界上万物都会消亡，那纯真的爱情却地久天长；啊，人们都常常把爱情歌唱，她就像鲜花一样绚丽芬芳……”在人世间真挚相爱的恋人啊，如今在天堂上也是那么幸福，你们再也不会被拆散了。

我第一次听到这首歌实在巴基斯坦电影“永恒的爱情”结束的时候。当时人们纷纷散场了，可我还泪流满面地呆呆站在那里，听着这缠绵的余音。之后，我只能在睡梦里捕捉这首歌的旋律，而它也的的确确时刻回荡在我心中。我多想梦见那光明的天堂，和心爱的人在那里悄悄地幽会啊！可是，我的梦中令我高兴的部分太少了，倒是那些使我忧愁的梦境时常骚扰我。

今后的我会得到幸福吗？我的命运将是什么？是分离的痛苦，还是和谐的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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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6月18日

晚上409室徐乐凤请客，恰巧我在那里玩，吃了一杯果子露，一块麻糕。她们寝室热闹极了。当徐乐凤问我哪个寝室比较好时，我回答说：我现在的寝室没有这般热闹。崔李宁说：现在你可真是稀客呀！我说：我倒是很想来玩，可老是吃闭门羹。崔说：这倒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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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6月19日

下午选举三好学生，我和钟忆周唱票。汤炼洪评上三好学生我很高兴。可戴一凡连三好积极分子都没评上我有点遗憾。刘维波还为此难过了一下午呢。史波宁在这样严肃的场合开起了玩笑，每一栏都写上凌英的名字。凌和范也跟着掺和。我疑心那上面有几个我的名字是她们的恶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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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6月20日

白天的精力都耗费在《呼啸山庄》上了。前半部书，我为希刺克里夫和凯瑟琳不幸的爱情而流泪。我曾设想，要是希刺克里夫变做一个绅士回来之后，凯瑟琳还未嫁给林惇该有多好！开始，希刺克里夫对辛德雷和林惇的报复还是可以理解的，可是到了后来，我对这个魔鬼般的人非但没有同情，反而十分憎恨他了。为了报复林惇并引起凯瑟琳的内心痛苦，他拐走了林的妹妹并千方百计折磨她，迫使她逃走；他害死了本已奄奄一息的情人；他把辛德雷之子哈里顿变成一个毫无教养、愚笨得近于白痴的人；为了把画眉山庄占为己有，他残忍地迫使即将死去的儿子小林惇和小凯蒂成婚……所有这一切使我对他切齿痛恨。他所害的人，大多是无辜的。而《基督山伯爵》中的邓蒂斯所报复的都是他真正的仇人。不管怎样，我还是得承认，艾米丽.勃朗特是一位杰出的女作家。我崇拜她，并为她的过早夭折而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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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6月21日

天气更热了。我想起去年的此时，我是那样可怜，在热气灼人的教室苦熬着一个又一个小时。今天我是基本上“解放”了，再不用强迫自己钻入书堆，而是自觉的；去年的此时，我和崔李宁几乎天天在一起看书，那些日子是难忘的。

上午胸外科舒老师讲课，张延祥提了好多问题，有些问题不着边际，可舒老师还是很耐心地一一解答，差点误了我们吃中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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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6月22日

收到了姐姐的来信，得知柳燕考取了出国研究生，我真羡慕她，小小年纪就有了如此辉煌的前程。我恨自己的无能，到目前为止一事无成。想想过去，小学、初中、高中，我们都是同学，高考时她的分数比我高不了多少，可是，现在我们简直是天差地别了。我真想发狠去拼搏一下，这该不会是心血来潮吧？也许，在某种程度上讲，我是个爱慕虚荣的人，我羡慕人们的成功，以及随之而来的荣耀，却不曾想过，他们为之付出的代价。平心而论，我不是个吃苦耐劳的人，做事常常半途而废。唉，但愿我的这次即便是心血来潮的行动维持得长久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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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6月30日

日记不知不觉变成了周记。

该怎样形容我一周来的大转折呢？七天以前，我的心被痛楚、失望、悔恨充斥着。我痛下决心，打算专心致志报考研究生。我还年轻，我要奋斗！这难忘的七天啊！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过来的。我从书店买了许多英语复习用书，一心一意地学了起来。我不理会旁人惊诧的目光，每天晚上都到那永远令我留恋的第一大教室。我得到了不少收获，精神上也得到了满足。我原来的确打算明年考研的，可晓端的一席话使我沉思起来：我本来就没有多大能耐，难道还要放弃最后的锻炼机会——实习吗？若是考研，实习当然要受好多影响。到头来两头没着落；即使侥幸考上了，又意味着什么呢？——基础不扎实，苦也！鉴于此，我决定在实习好、踏上工作岗位一年后、有了一定临床经验时再去考研。我对此还是比较有信心的，只要环境允许。

这些日子，理清了的头绪完全被English所充塞，我无暇、也不愿顾及其他。唉，人为什么要有感情呢？为什么要恋爱呢？我和ta之间，算是爱么？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我羡慕晓端，她获得了迟到的、却是真挚甜蜜的爱，她的“他”考取了赴美的研究生，明年走，打算走之前和她结婚。我要像她那样该有多好啊，迟到的、却是真正的爱！

这些天我仿佛大了好几岁，成熟多了。我认为考研究生一是为了自己的事业，分配到县医院是别指望高出啥名堂的；二是为了名利，我说某人虚荣心强，其实我的虚荣心比之有过之而无不及。但适当的虚荣心还是要有点的，有时候它和上进心划等号。

（选稿：灿烂阳光    审核：晓舟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