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电影《妈妈的礼物》, 2020年母亲节前夕, 在意大利首映; 2023年母亲节前夕, 在我国院线上映; 今年母亲节前夕, 又在央视电影频道佳片有约栏目上播放。我在电视机前看这部电影时, 看着看着就和四十年前筒子楼的一个人无缝对接起来。
《妈妈的礼物》, 其人物和故事源自真实世界。年轻的准妈妈艾丽莎, 带着腹中的女儿去进行例行体检。医生说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女儿很健康发育很好, 坏消息是艾丽莎患有癌症, 而且是晚期。艾丽莎面临的选择是, 要么不考虑孩子, 立刻接受放、化疗医治; 要么等孩子出生以后再进行放、化疗医治。选择前者, 对孩子一定会有伤害; 选择后者, 孩子身体不受影响, 但延误了治疗, 也可能会提前结束母亲的生命, 而且在生产时也会有生命危险。艾丽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接着就着手准备给女儿的十八份礼物, 女儿一出世, 艾丽莎就去世了。女儿每年的生日, 都会得到一份母亲计划好的礼物, 如一架钢琴, 一套美学课程, 一张旅游机票等等。
方远璐, 曾经和我住一栋楼, 我住五楼, 她住四楼。四楼的女士要到我们五楼来共用一个盥洗间, 所以我们常常会面。其实, 在筒子楼做邻居的几年前, 我就认识她了。远璐是77级的护校生, 毕业实习地是我母亲工作的医院, 我母亲还是她的指导老师。我母亲很喜欢她, 经常夸她, 甚至还想她成为儿媳呢。由于学业出色, 她被保送医学院读大专, 毕业后, 分配到一家大医院。远璐夫君和我夫君恰好在同一所学校教书, 就这样我们成了筒子楼的邻居。
我看着远璐做新娘, 看着远璐的腹部一天天凸起。她瘦瘦小小的身躯里, 竟然躺着两个小子。那时实行独生子女政策, 双胞胎也很少。远璐中大奖了, 她和家人开心, 我们也为她开心。
好些日子看不到远璐了, 大家也没多想, 也许她住到婆家安胎去了。她婆家就在同一个城市, 公公婆婆都是另一所大学的老师, 住房条件比筒子楼好多了。又过了一阵子, 令人震惊的消息传来。远璐在一次例行胎检时, 查出她患有癌症, 且到了中晚期。与艾丽莎一样难做的选择题来了, 任何治疗都对孩子不利, 等孩子出生后再治疗, 显然又会丧失治疗佳期, 并加重病情危及生命。那时的远璐已经能听到孩子的心跳, 也感受过两个小子的拳脚, 不要说放弃了, 对孩子有一丁点伤害, 远璐绝不答应。
远璐的公公婆婆既开明也很疼儿媳, 尽管他们的儿子是独子, 他们声明宁可放弃孙儿, 也要挽救远璐的生命, 所谓留着青山在, 不怕没柴烧。千万不能耽误远璐的治疗, 哪怕孩子有问题, 我们认, 我们接受。远璐的丈夫紧紧抱着远璐, 几乎要失声地说: 我要孩子, 但更要你, 如果二选一, 我选你! 远璐的父母, 看到女婿、亲家和自己一样珍爱珍视自己的女儿, 泪流满面、心如刀绞, 除了祈求上苍开恩, 别无他法。
学医的远璐清楚选择的残酷, 但再残酷也得选择。两个孩子已经不是B超中可见的小胚芽, 可以流产放弃。他们是有心跳、有肢体、有性别, 正待发育完善的胎儿了, 如果用引产的方式放弃他们, 这无异于……远璐想都不敢想, 也不愿想。远璐也清楚的知道, 杀癌细胞的药物, 那杀伤是不分青红皂白的。远璐态度坚决, 她的心中装着钢筋铁骨, 自己就是铜墙铁壁, 任何说辞一撞上来, 都会被弹回去。
在婆家待产的日子, 尽管远璐内心难免意不平, 深感命运的残酷。我母亲听到远璐的遭遇, 都忍不住埋怨上苍没长眼睛。但远璐尽力让一切波平浪静。照常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她读一些文学作品, 选一些优美的散文如许地山的《落花生》、朱自清的《荷塘月色》等, 读给腹中的胎儿听; 她和儿子一起听圆舞曲“蓝色多瑙河”, 听古筝曲《春江花月夜》; 她央婆婆讲她丈夫小时候的故事, 她和儿子一道津津有味地听着; 她每天亲吻丈夫时, 悄悄对儿子说: 你们的爸爸、妈妈很相爱, 他们也很爱你们; 她借用产科医生用的听筒让丈夫听孩子的心跳……她为孩子织毛衣, 在毛衣上绣出小老虎图案, 因为儿子属虎, 也希望他们生龙活虎。
预产期到了, 一家人都很急切, 想早点见到孩子, 更想让远璐早点接受治疗。可两个孩子还不想出来, 想和妈妈多待几天, 一周后还不想出来。这时医生决定干预, 剖腹将两个小子请出来了。孩子很健康, 远璐的治疗立刻开始。远璐是医院的优秀护士。医院拿出最给力的治疗方案和最得力的治疗人员, 还不时去请高级专家来会诊, 来调整治疗方案。人往往不能胜天, 远璐不能, 医学也不能。两个孩子六、七个月时, 远璐走了……
送别远璐的那天, 老天没有流泪, 天朗气清让远璐走到光明处, 让远璐透过云层, 看两个心爱的孩子。告别大厅, 悬挂着远璐的笑容。远璐肤很白, 眉很慈目很善, 大家都说那是观音相貌。远璐的大哥方远毅, 是中文系主任, 他代表亲属致悼词。悼词的大部分内容, 我记不清楚了, 记住的是对远璐选择的评价。大哥说: 远璐的遭遇, 我们同情; 远璐的选择, 我们尊重。那个选择是对生命的敬畏和热爱, 远璐的生命短暂, 但高贵无比, 她没有一丝的偷生, 更没有一刻的苟且。她知道不能陪伴孩子成长, 给孩子写了十八封信。孩子每年过生日, 父亲都会给他们读一封母亲的信, 那信里会有母亲的心跳和心声。
我打小患有支气管哮喘, 听说这病在青春期能带好。家人很上心, 这病果然就被带好了。我上大学和刚工作的几年, 这病没犯过, 同学和同事不知我有这病, 我自己也忘了有这病。可就在我三十岁不到时, 这病又犯了, 而且犯得很重, 几乎不能工作和正常生活, 那时, 我甚至不知道什么是正常呼吸了。我很悲观绝望, 觉得自己不能陪伴孩子长大了。于是就想学远璐, 给孩子写一些信。还没有开始写信, 就梦见了远璐。她对我说: 你和我不同, 我是绝症, 你是常见慢性病, 能带病生存的, 要相信自己一定能见证孩子成长。
一定要见证孩子成长, 远璐在鼓励我。我自知身体透支太多, 才使旧病复发并加重。从此, 在家人的呵护下, 小心翼翼不让身体透支, 只完成最低的工作量, 不追求名誉地位和成就, 只做最轻松和简单的家务。身体果真就一天天好起来, 逐渐如常人了, 当然也逐渐把远璐忘记了。直到观看了《妈妈的礼物》这部电影, 才又想起远璐, 想起远璐的选择。
电影《妈妈的礼物》, 让十八岁的女儿穿越到十八年前, 和母亲艾丽莎相识并相处, 还帮艾丽莎策划和选择生日礼物; 远璐的两个儿子, 现在也快四十岁了。如果穿越到四十前, 他们该怎样帮助母亲做艰难的选择呢?
（选稿：灿烂阳光 审核：晓舟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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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33条）
感人的故事，不由得让人发出慨叹：人生有时确实很艰难，艰难地做出生死抉择。人生有时太残酷，残酷地直面生死。您文中的主人公是令人感动的，正如远璐大哥所言：远璐的遭遇, 我们同情; 远璐的选择, 我们尊重。那个选择是对生命的敬畏和热爱, 远璐的生命短暂, 但高贵无比, 她没有一丝的偷生, 更没有一刻的苟且。
@鸣虫：多谢美评! 您的感慨也是大家的感慨呀!
天大地大
不如母亲伟大
海深洋深
不如母亲恩深
博大的母爱
人间的温暖
母亲双手托起
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生命才有了起源
世界才延伸发展
人类才延绵不绝
一切才有了希望
@阳光笙箫支剑笙：谢谢诗人热情洋溢的评点和感慨! 顺祝秋安!
真实感人的故事。[赞][赞]
@晓舟同志：多谢点赞! 顺祝秋安!
外国母亲与中国母亲的抉择，感人肺腑，如山如海的博大母爱，将人世间最美最深的情感传递。老师的中西合璧，灵动抒写，将人心照亮。
@锦瑟黎燕：谢谢美言和高评! 顺祝秋安!
世界也许不是大同，但世界上母爱是大同的。艾丽莎和远路是两个不同国度的母亲，她们的遭遇相同，选择也相同，为了孩子宁可舍弃自己的生命。一个是电影艺术母亲的化身，一个是现实中的母亲，她们都是最伟大的母亲，也是最感人的母亲。
@四格格：“世界上的母爱是大同的” 说得太对太好了。为母则刚,爱也无疆! 古今中外都是这样。
太感人了。为了孩子，妈妈可以牺牲自己的一切。不知道世界上有多少孩子能为自己的父母做点牺牲。
@地质之花：谢谢评点! 您的感慨很多人都有, 但从生物的角度看, 下行的爱,几乎是本能, 不在乎回报,似乎无需大力提倡, 但上行的爱, 很多是出于回报, 往往要大力提倡, 孝道文化由此产生。想通了, 就不计较了。像您那样孝敬照顾父亲, 值得敬佩!
这就是伟大的母爱，选择以自己的死换来两个儿子的生命，远璐的故事很感人，面对残酷的抉择，母爱闪烁光辉。
@雨凌：谢谢阅评! 顺治秋安!
远璐的故事很感人，居然和电影里一模一样。生命诚可贵，但也很脆弱，拥有时要倍加珍惜。
@漫言华语：您说的极是, 命不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 能掌控的要格外珍惜!
看了远璐的故事，内心很沉重，眼泪在眼窝里打转。我只想说，作为母亲远璐太伟大了。我知道，天下的母亲都很伟大，包括您。
@清河君：谢谢您的阅评, 也谢谢您的夸奖!
远璐是用生命孕育了两个孩子，母爱多么神圣、多么沉重！
@难诉相思：如你所说,母爱神圣又很沉重。远璐面临的选择题, 恐怕大多数母亲,都会那样答题。
真情实感的文章最打动人心，远璐是现实中的母亲，她的人生是平凡的，但她的选择却是伟大的，假如回到40多年前，我想仍然没有人能动摇得了远璐的选择。
@四格格：再谢评点！
艾丽莎和方远璐，一个意大利电影里的人物，一个教授筒子楼的邻居，相同的境遇，相同的选择，相似的18份礼物和18封信，这就是全天下共同的伟大母爱。感人的故事，在教授美笔下，读着读着我的眼眶湿了。点个大赞！
@诚厚：她筒子楼的故事可以写一篇电视剧了，都是感人的故事。祝好大哥。
@诚厚：谢谢您的点赞！生活往往比艺术更艺术，更有戏剧性。
无论何时何地，血缘爱，骨肉亲，意切情真。烟火人间，万古长存。[赞]
@一池烟雨：多谢！多谢！
母亲是勇于自我牺牲的人，在关键的时候，她们显示出英雄本色。有一次去万安公墓，看到著名演员李媛媛的墓。南京的她，一度是最著名漂亮女演员，可惜怀孩子时也得癌症，她也是放弃治疗，孩子生出来才去治疗。她们都是伟大的母亲。你也是！祝福你们健康快乐。
@杨自记：谢谢评点！多谢夸奖！你提到的李媛媛也是如此的，是的，我想起来了。
@轻品慢尝：她是大美女，演技也好，知识后来身体不好，很是不走运。
伟大的母爱，只是这种母爱太沉重，太残酷。远璐的大哥说得好。
@陌上梦落：谢谢评点！
艾丽莎，远路，您，都是伟大的母亲，为了孩子，您们都能不惜一切的投入生命，这，只要母亲才能做到！读文，心里自然而然的想起我逝世多年的母亲，我的母亲也是为了我们的成长不惜一切的……谢谢老师的博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