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如此近距离的对视，只隔着一层玻璃，它眼睛下边一点淡淡的红，眼角一点柔柔的白，头上黑色的羽毛尖上带着一点幽幽的绿，目光中流露出婴儿样的纯净。我想起童年的儿歌，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它正歪着头认真地打量着我——它是一只燕子。我的阳台上有两根探出来的穿晒衣绳用的角铁，，只有半尺长，三寸宽，左边的一个成了燕子的栖息地。每天每天，它无数次地在那里停留歇息，和一窗之隔忙碌的我对视。是不是它在这水泥森林中找不到一处自己满意的停歇歌唱的树枝，而只好退而求其次，角铁也将就。像人的没有沙发坐木椅，没有木椅坐板凳，也可以坐木墩，坐石头，甚至可以席地而坐。
有一天，不知它从那儿衔来一小撮大米，堆在角铁上，有二十几粒的样子，常识中认为燕子是吃虫子的，这回才发现它对粮食也感兴趣。念它艰难的一粒一粒搬来的不易，我大发怜悯之心，等它的那一堆米粒没有了，我从米袋里抓了一小把，拉开窗户将米粒放在角铁上，然后留心地观察它，想象着够它吃几天。它仍是每天数次栖息在那儿，可是对那堆米粒儿根本没动，只是歪着头注视着我。我弄不懂了，它的小脑袋里在想什么？它蔑视我的施舍，不吃嗟来之食，它不信任我，以为无财可谋，却有命可害，因而严加防范或者它根本就不吃粮食，它自己衔的那一堆是弄着玩的。多少年、多少代，燕子祖祖辈辈生活在人的屋檐下、房梁上垒窝筑巢、繁衍后代，它和人类共居一室，甚至是居高临下地观察着我们人类的生活，各种优点、缺点它早已尽收眼底，心知肚明。它的祖先一定告诫过它，提防我们这些直立行走的庞然大物，它的小脑袋或许复杂的很，只是我们没有认识到罢了。一连三天那一小撮米粒一点没动。它自己搬的那米粒呢，是喂了窝里的幼鸟，还是自己吃了，或者是派了别的用场。第四天一夜风吹雨打那堆米粒没了，我转到楼下，发现被雨水泡涨的米粒落在水泥地上。在阳台的右下角我看见了燕子的家。在水泥和瓷砖相连的狭角处，它是如何用碎草和泥垒砌一个窝。燕子不在乎人间的沧桑巨变，还是千万年不变地住着那种小窝，只是在瓷砖和水泥之间，那泥又是如何贴上去的。
大约50年前，我们家盖房子也是用碎草加黄泥和在一起垒砌四面墙，那时候我们和燕子是一个档次的居住条件，只是大小有别，如果追根溯源燕子和我们谁模仿谁恐怕还在两可之间。人类从黄泥抹墙，到水泥墙，现在又发展到瓷砖或玻璃墙，门也从柴门、木门，到铁门、防盗门，越来越戒备森严。没有了“秋千慵困解罗衣，画堂双燕栖”。没有了“谁家·燕子啄新泥”。记得小时候在农村老家，每年冰消雪化，桃红柳绿。我就对着屋里房梁上的旧燕窝发呆，盼着去年的燕子又飞回来，那年头，家里进门就是厨房，厨房普遍没有顶棚，一抬头就是房梁，椽子，檩子，再上面房顶压着泥和杂草。这样方便燕子选择房梁做窝，那时候，燕子在谁家做窝是喜事，老辈人讲，燕子不进愁房。燕子虽然没有靓丽的外貌，却是家家户户期盼的吉祥鸟，再淘气的孩子也不许打燕子，老辈人告诫孩子，打燕子眼睛会瞎。
我小时候，差不多每年都有燕子飞到家里衔泥垒窝，分不清是不是去年的老燕子。看它们熟门熟路，相信它们就是老朋友又回来了。每天看着两只燕子，飞进飞出，忙忙碌碌，真是让人羡慕的一对好夫妻。它们下蛋，孵崽，喂养乳燕，小燕子在燕窝里排成队，露出四五个黑色的小脑袋，张开黄色的大嘴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它们在要东西吃，大燕子飞来飞去衔来虫子，挨个喂着小燕子。有一次，一只小燕子掉在地上，幸亏那时屋里地上铺的是黄土，小燕子没受伤，我们几个孩子搬来个梯子，把小燕子小心翼翼地送进窝里。往事历历在目，春来桃红柳绿燕子翩翩又回来。那些可爱的小精灵，如今在城市的水泥森林中如何寻寻觅觅的找到一处可以衔泥垒窝的地方，拥有一个自己的家，它会不会为房产发愁，而四处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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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14条）
如今在城市的水泥森林中如何寻寻觅觅的找到一处可以衔泥垒窝的地方，拥有一个自己的家，它会不会为房产发愁，而四处流浪。
难呀，真难！
@阳光笙箫支剑笙：谢谢首席点评，敬茶上坐。
观察的仔细，描写的细腻。一篇精彩优秀的散文。
@漫言华语：谢谢老乡美言，夏日吉祥安康。
你很懂燕子,是燕子的知己 。如此近距离地观察燕子, 我还出来没有过你。观察细, 描写细, 还有贴心的关怀[赞][赞][赞]!
@轻品慢尝：谢谢老师美言点评，我感觉一些小动物是有灵性的，只不过我们听不懂它们的语言。
对吉祥鸟燕子一往情深，爱之弥深。如此细腻观察，神骏抒写，让小燕子呼之欲出，情怀与文笔了得。
@锦瑟黎燕：很喜欢燕子，家乡人都把燕子当成吉祥鸟，尊重呵护。
我们乡下老家也有燕子年年来做窝，生儿育女。人家 都说有燕子来做窝是好事，象征着吉祥、好运。
@华章秋韵：燕子在谁家做窝，就象征着吉祥好运，我们乡下老家的人都喜欢燕子。谢谢点评。
书写在时空的隧道里穿梭，细腻地观察，细腻的描写，文章灵动有趣，欣赏！
@鸣虫：谢谢美言点评，因为喜欢燕子，所以观察的就细腻。燕子来时，绿树人家绕，读古诗也能读出诗情画意来。从古至今燕子都是备受呵护的吉祥鸟。
燕子来你家做窝，是对你的认可。小动物最能感知人类的善意。
@难诉相思：谢谢点评，小动物都是很有灵性的，人的善意和恶意它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