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一个生日故事。某年某月某一天有个朋友过生日，我们几个好友相聚，照例是蛋糕端上来，蜡烛点起来，祝你生日快乐唱起来。忽然召集人提议，咱们每人讲一段生日故事好不好，讲你最难忘的生日是怎么过的，要有特点的，与众不同的。
这个建议得到了朋友们的响应。大家饮酒夹菜的手迟缓下来了，显然是陷入了沉思。过去的几十年岁月被一双记忆的手翻来翻去，都想找到最精彩的那一页，生日年年过，哪个最难忘。小时候过生日吃鸡蛋，年龄大了吃蛋糕，与众不同的还真难找。
突然，老秦先开口了：“我先讲，我小时候家里困难，就父亲一个人上班，当工人，吃商品粮。我妈带着我们兄弟姐妹五个是农业户，吃生产队分的粮，一年到头只分一次粮，只能吃半年左右。我的生日是在7月份，那时家里已经没有多少粮食了，只能啃靑，就是吃嫩苞米或者是煮土豆。我过生日那天一大早母亲起来下地挖地瓜，那时地瓜还没到成熟的时候，很小、很嫩，皮还是白色的。母亲挖了半筐，回家就用大锅烀上了，吃饭的时候给我挑了一个大点的地瓜，放到我的碗里说，今个你过生日。晚上我父亲下班回来，饭盒里装了个糖三角，母亲推醒熟睡的我，把糖三角塞在我手里，我在半醒半梦中吃了热乎乎的流着糖稀的糖三角。嘴角挂着糖，又睡着了，早晨醒来，弟弟眼尖，指着我的嘴说：昨晚上你偷吃东西了，坦白吧，吃什么了。
老秦是一个部门的小官，而且言谈举止带几分儒雅的书卷气，如果他不讲这番话，还真不知道他是寒门出身。
小林说她也有一个难忘的生日，她和弟弟是同一天生日，她比弟弟大五岁。那年她六岁，母亲正待产，找来助产士，父亲在厨房灶间烧热水，大铁锅冒着热气。隐着阵痛的妈妈从裤兜里掏出来五毛钱，塞她手里说，你今天过生日，去上街买点好吃的。其实，也有赶她走的意思，那样的场合不适宜小孩看见。那时的五毛钱对于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是一笔巨款。她手里攥紧了这笔巨款，在街上转来转去。商店的糖块是一分钱一块，她没舍得买，她又在街上转，水果也是有的，葡萄和桃子，香瓜，她犹豫着拿不定主意，走过一个摊位，又一个摊位，最后决定买葡萄时，发现攥在手心里的五毛钱没有了。她急的直哭，把自己走过的路又重走一遍，找了一路也没有找到那五毛钱。天要黑了，她听见父亲喊她的小名，找她回家吃饭，她抹了一把眼泪，跑回家，爸爸满脸微笑，高兴的把她抱了起来，说你妈给你生了个小弟弟。她进屋后看见花棉被包裹着一个红扑扑，皱巴巴的婴儿，她知道这是弟弟，她有两个姐姐，这个弟弟是父母盼望已久的，一家人脸上都是喜悦，放学回家的两个姐姐都看着弟弟笑，没人提起她买了什么好吃的。
他们的故事撞开了我记忆的大门，我回首之间那一幕跳上了我的大脑屏幕，原来我也有一个独特的生日储存在我记忆的优盘上。那一年我大概10岁左右，体质特别弱，天一冷就感冒咳嗽，哮喘。而且，已经延续了好多年，怎么也治不好。母亲为我寻找各种治疗气管炎咳喘的药和偏方，试来试去，我依然不停地咳喘。那一年，我过生日时，母亲又討来一个偏方：五个红皮鸡蛋，用白醋泡过，然后煮熟，埋在桃树下，夜半子时起来吃。母亲在晚饭后告诉我，半夜叫你起来不要说话，给你吃鸡蛋。我应了一声，钻进被窝。那天晚上母亲肯定没怎么睡觉，家里没有锺表，她是怎么计算时间的，是侧耳细听隔壁的钟声，还是不断的爬起来看斗转星移，然后在12点左右叫醒我。我从热被窝里爬出来，披上她的衣服，长度正好盖上我的双腿，像一件大衣。我跟在母亲身后走到房后的桃树下，那时天地间一片寂静，家家户户都熄了灯，山区小镇正在沉睡。一阵凉风吹来，我打了个寒颤，脱口而出，这么冷。随即我想起来母亲不让我说话的忠告，那大概是这个偏方的禁忌。母亲蹲下来很快就扒拉出五个鸡蛋，匆匆地扒掉鸡蛋皮，扒完一个塞到我手里一个，我三口两口的就吞下去，再去接另一个，记得有两个护皮的不好扒，母亲的动作供不上我吃的速度，我就抬头看看幽暗的旷野，还有满天闪烁的星星。那正是深秋时节，桃树叶差不多落光了。五个鸡蛋我一气吃完，千真万确的，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怎么能一次吃了那么多，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不大可能。母亲把鸡蛋皮用手抓进那个小土坑，然后埋上土，用脚踩踩，那是她希望我的病也随着那堆鸡蛋皮一块儿埋掉，从此再也不来折磨我。桃，也预示着逃之夭夭，我们小镇现在去看望病人还有送桃罐头的习俗。
现在想，那样的生日今生不会再有。母亲早已告别人间，多么浪漫有趣的生日啊，抬头望，满天星斗为我点燃生日蜡烛，山野寂静无声，那种远离喧嚣的空旷，像萦绕在我心头的梦，只有我慈祥的母亲才能给我过这样一个生日，让我铭记终生。
在座的各位还在讲着各自的生日故事，我觉得只有我的最精彩。
（选稿：灿烂阳光 审核：晓舟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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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20条）
小镇故事过生日，好友相聚谈笑声。
陷入沉思忆过往，相逢都是同路人。
满天星斗点红烛，山野寂静已无声。
远离喧嚣感空旷，梦绕心头铭终生。
@阳光笙箫支剑笙：生日往事忆当年，朝花夕拾也开颜，谢谢点评送暖。
语言好，故事也棒，耐读，欣赏！
@鸣虫：生日往事忆当年，朝花夕拾也开颜，谢谢点评送暖。
吃大红薯，糖三角过生日那段打动人——太真实啦！
@李宗宾19481957：生日往事忆当年，朝花夕拾也开颜，谢谢点评送暖。
一条线来穿珍珠, 三个生日的故事, 各有各的味道, 你的生日确实是最有意义。
@轻品慢尝：：生日往事忆当年，朝花夕拾也开颜，谢谢点评送暖。
那个年代过生日有两个鸡蛋就很奢侈了。
@漫言华语：生日往事忆当年，朝花夕拾也开颜，谢谢点评送暖。
漫言华语
你也觉得你的生日过得精彩，那时半夜桃下吃蛋是为了治病；假如现在半夜桃下吃蛋，一定是件浪漫的事。
@四格格：：生日往事忆当年，朝花夕拾也开颜，谢谢点评送暖。
雨凌的生日回望，细节生动鲜活，将母亲无与伦比的爱，通透呈现，感人至深。
@锦瑟黎燕：生日往事忆当年，朝花夕拾也开颜，谢谢点评送暖。
10岁的孩子怎么能连吃5个鸡蛋，可能那个时代粮食不够，给饿着了。
@清河君：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有些地方没有解决温饱，粮食不够吃。
你好厉害啊，一口气居然吃得下五个鸡蛋！我这辈子没有连续吃三个的。
@难诉相思：谢谢惠顾点评。其实如果把五个鸡蛋扒了皮压碎了装在小碗里，也就是一平碗，我试验过，就是一碗饭的量，个头不太大的，大的不行。[咧嘴笑]
写作手法很高明，用这种方式把生日故事串起来，老师用心了。
@霁月：谢谢点评，祝夏日吉祥，喜乐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