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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以貌取人要不得
人往往会犯以貌取人的毛病，我也不例外，其实这很要不得。
上周六临下班了接诊一位患者，小妍（化名），是个八岁半的女孩，乳房已经B3期了，通俗地讲就是相当于小笼包大小，骨龄已经11岁。这样的情况如果不加以干预的话估计一年半载就要来月经，可她的身高才一米三多一点。小妍妈妈说那么早怎么行呢！我说如果要治疗的话第一步得住院两天做相关检查和评估，接下来就可能需要药物干预。妈妈说得等爸爸来，她做不了主。那时候已经接近下班时间。我说你不能电话里跟他商量吗？她说还是让他自己过来听听吧，要不然他要责怪我自作主张。她还说她老公脾气不好。于是，还没见面，这位爸爸在我的印象里就与蛮横不讲理搭上了边。
等小妍爸爸到了，他带着口罩我看不见他的脸。我把和妈妈沟通的意思再跟爸爸说了一遍，他很干脆地说好吧，那就赶紧办住院吧。
检查结果出来后，我电话通知家长过来了解病情。这回只有小妍爸爸一个人过来，他说妈妈在厂里上班请不出假。这回他没带口罩，我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这是个四十开外的男子，个子虽小却很结实，皮肤黝黑，一张脸看上去饱经风霜、精明强干。他穿着短袖T恤，脖子上围着粗大的金项链，左手臂上还有一条龙的纹身。我内心又给他贴了个标签——道上的人，可能不太好说话。事实上我发现我这个以貌取人的想法很要不得。
我让他坐下来，详细地跟他介绍了检查的结果，以及下一步要进行的治疗方案。孩子诊断明确：中枢性性早熟，得打抑制针（醋酸曲普瑞林），其目的是延缓发育、推迟初潮、改善成人身高。这个针28天打一针，得打两年，每一针价格1000元，这对于家庭来说是一个大事情。他明确地表示一定得治疗，毕竟孩子还那么小。不过他还得回去跟孩子他妈再商量一下。到这儿为止，沟通算是顺利完成了。我对他调侃说：你老婆说她都听你的。他说哪有的事，我若不跟她商量好，她一天到晚在我面前叨叨叨，说我大男子主义。他还跟我说，他老婆是湖北人，土家族的。怪不得那天她跟我说普通话呢。我说你本事真大，老婆那么远被你骗来了。他乐了。这时候看他的脸，觉得亲切了很多。
临走之前他很有礼貌地谢过我，并说这个周六过来找我。
（二）艰难的72小时谈话
医院的规章制度：对住院病人常规要在72小时内谈话一次，告知病情，交代治疗方案，并发症风险，预后等。
小敬（化名）一出生，家人就发现孩子有尿道下裂。到了一岁左右带去省儿童医院就诊，做了全面检查，结果发现他的染色体是45X/46XY。正常女孩染色体是46XX，男孩是46XY。所谓的X和Y是性染色体，Y是男性专属的染色体。由于性染色体异常，导致了小敬的生殖器官畸形。该病除了性器官的变异之外，还有一个典型的表现就是不长个。
我所接诊过的这种性染色体异常疾病为数极少，且都是表现为女性外观，而小敬却是表现为男性。诊断不久，就去了上海某家医院做了尿道下裂修补术。术中探查两侧睾丸，右侧睾丸位于阴囊内，无需处理；左侧睾丸位于腹股沟，且属于发育异常的睾丸，因此同时做了左侧睾丸切除术。
由于生长极度缓慢，到了4周岁以后，小敬开始在上海接受生长激素治疗。治了6年，身高从85cm长到125cm。后来因为经济状况实在不允许，无奈之下只有停药。这两年总共才长了5cm。只有恢复治疗才能有所补救。于是家长找到了我。我给他办了住院手续。
住院期间，通知家长过来进行72小时谈话。小敬的爸妈是一起过来的。跟他们谈话，是一件比较心累的活儿，毕竟和普通的疾病有所不同，我得顾及到他们的承受能力，在说话的语气上都要把握分寸。
首先交代了病情。孩子患的是男性性腺发育不全症（性染色体异常DSD），这个病不仅仅表现为隐睾、尿道下裂，还有可能出现自身免疫性疾病、糖尿病、心脏损害、肿瘤、脊柱异常等风险，将来可能要迈过好多道坎。目前的治疗主要是改善身高，然而跟普通矮小症不同，小敬的生长激素治疗效果不一定令人满意。将来的目标身高估计到不了160cm。等到身高改善后，要进行性激素替代、手术植入假体，等等。孩子很聪明，也很敏感，因此心理疏导也很重要。
我说，孩子将来可能在恋爱结婚生育方面会遇到挫折。如果女孩子患这个病相对好一些，大不了就是无月经，不排卵，不孕不育；男孩子如果将来结婚还要面临性功能障碍的困扰。家长说，经过这么多年，他们已经渐渐接受这个现实。现在时常给孩子灌输单身的好处，希望将来他在这方面尽可能少受伤害。
然后跟他们交代了入院后的检查结果，以及接下来进行生长激素治疗的方案，剂型（水剂、粉剂）的选择，药物可能产生的副作用，治疗中的注意事项，复诊时间等等。
艰难的谈话结束了。家长签完字，谢过我，然后离开了办公室。他们走的时候，比初来时心情好了些，因为现在他们知道不管如何艰难，还有我跟他们一起面对。他们的孩子从现在到成人之前的这些年，是我需要格外关注的病人，他们知道我会对小敬、对他们负责到底。
（三）最铁的粉
我的患者粉丝挺多的，其中最铁的粉莫过于涵涵爸爸了。
涵涵今年6岁多，个子长得很壮实，人也有礼貌，是个可爱的小男孩。他的爸爸阿彪，名副其实是个彪形大汉。别看他长得五大三粗，可是他却有着一颗柔软善良的心。
认识阿彪已经六年多了，差不多跟涵涵的年龄相当。涵涵生后没多久，新生儿筛查甲状腺功能异常，来我这儿随访治疗。当时涵涵还是个小不点，早产儿。慢慢地涵涵长大了，会喊人了。他会脆生生地喊我奶奶。阿彪每回来我这儿都是恭恭敬敬、彬彬有礼的。后来他们一家三口回安徽老家了。之前阿彪在这里开了好多年的出租车，赚钱困难，于是回去承包了一块土地，种中草药。他老家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汪老庄。他说他以后还定期回来随访。我说那么远的路不要专门过来了，在当地化验好发给我看看就行了。他说不行，还是得来看您心里才踏实。
从那以后，起初是半年左右过来一次，后来各项指标稳定了，不用吃药了，改成每年来一次。这不，随访的时间到了。来之前阿彪发我微信问我五一节上不上班，我说上班的。
当父子俩出现在我面前，我笑着对助手艳艳说：我的老朋友来了。阿彪还是那样的壮实。我问阿彪，涵涵妈妈没来吗？他说，她得在家带二宝。看到长得虎头虎脑又这么有礼貌的涵涵，我夸赞阿彪：你们把儿子养得真好，真是好父母！我开了化验单，让他去抽血化验。结果要下午才出来。阿彪接着要带孩子去普陀山玩，我说你不要惦记化验结果，我电脑上看了之后微信跟你说。
和阿彪一起的还有他的一个朋友，也是安徽人，在这里打工。他说蒋医生您人太好了！阿彪老是提起您。我说阿彪也是好人啊！两个人盛情邀请我待会儿一起吃中饭。我说吃饭就免了。你们事情多，阿彪难得过来一趟，带孩子多玩些地方。他们谢过我，离开了诊室。
从窗户里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里感到暖暖的。有这样铁的粉，哪怕苦点累点也心甘情愿。
（选稿：灿烂阳光 审核：晓舟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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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43条）
诊室二三事，事事不简单。
大医真精诚，以宏去慈善。
人心难琢磨，各自不一样。
提倡说真话，不论短与长。
粉丝也不少，心中暖洋洋。
真善美勤信，温良恭俭让。
救死扶伤病，人生铸辉煌。
@阳光笙箫支剑笙：谢谢支老师的五言诗，精炼而高度概括。
看了诊室二三事，你的职业虽是你父亲选定的，但这是上天的意志，注定你是个治病救人的天使。与患者或家属谈话费心、费力、费精神；但你都是和风细雨。因为你让铁粉们暖心、安心，他们才让你暖心，欢心。
@四格格：职业是父亲选定的，虽然当初不甚乐意，但我有个很大的优点，就是接受现实，在工作中培养兴趣。几十年后，工作几乎成了我的唯一。
蒋院长以在儿科诊室的亲历，给我们细细道出三个小主题：不能以貌取人、72小时谈话、铁粉。从中让人感受到了儿科医生的不易和敬业、坚守职业操守的重要。更让人感受到，类似阿彪这样的铁粉，在蒋院长这一定是很多的。
@鸣虫：谢谢鸣虫！的确，做了一辈子医生，粉丝不少。退休后返聘，一方面从收入考虑（这很实际），一方面也是病人的需要。一个县市，某个专业有点建树的医生可能不多，如果老医生都不做了，病源外流就会更严重，对地方卫生事业发展是不利的，也会造成医保资金的严重外流。
我赞同四格格说的：看了诊室二三事，你的职业虽是你父亲选定的，但这是上天的意志，注定你是个治病救人的天使。与患者或家属谈话费心、费力、费精神；但你都是和风细雨。因为你让铁粉们暖心、安心，他们才让你暖心，欢心。
唉，现在像你这样为患者着想的医生少之有少啊！
@雪花漫舞：谢谢雪花美赞，其实这样的医生在我身边比比皆是。可能外界对医生的了解不多吧。您先生也是一位悬壶济世的好医生啊！
读了您的文章，我非常感动。要是我们的社会像您这样的医生多一些，那该多好啊！
@祁俊清：谢谢祁老师，当今社会物欲横流，做一辈子儿科医师，还是需要有种甘于清贫的奉献情怀的。
这些小患者，在蒋院这，接受了贴心对症的温暖治疗，有益于健康成长，好有福气。
@锦瑟黎燕：能帮到小患者，也是我的幸福。
医者仁心。
蒋院长对病人真是热心。为你点赞。
现在孩子性早熟已经不是个例。是不是与化肥，激素有关系。
上个月的鸡，四个月的鸭，五个月的猪肉进万家。这已经是人人都知道的实事。这些激素养出来的肉，孩子吃了，能没有影响吗。
@地质之花：多谢鼓励，多谢精准点评。性早熟，原因方方面面，饮食，环境，加上现在的电子产品的泛滥，都有一定关系。
当医生真是操心的工作，付出好多心血。我小时几乎没看过什么病，可能和现在环境污染有关。前几天楼下医生气色不好，他说他得癌症，和蔬菜污染有很大关系。我们都要小心。
@杨自记：杨老师说的极是。现在大环境对健康有诸多不利，大家都要当心。
@难诉相思：医生得癌，他很注意也躲不开，没办法啊。
蒋院长您真是一个心地善良充满同情心，以自己精湛的医术给众多病患解除痛苦的好医生！点赞！点赞！
@5111：谢谢朋友来访美评和赞誉！
仔细拜读了您的文，患者遇到您这么好的医生，真是幸运的事！
@皓月蓝空：谢谢皓月老师，医者得到患者的信任，是最大的幸福。
诊室的故事说, 诊室的医生用心记录这些故事, 这也构成医者医人的一部分, 正如您说的:有时治愈,常常帮助, 总是安慰……佩服!佩服!
@轻品慢尝：是呀，医生所能做的，无非是：有时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
医者仁心，难诉相思 真是个好医生，谁看病碰到这样的医生真是幸运。
@漫言华语：谢谢华姐美评！做医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得到患者的好评，社会的肯定。
您是一位儿科专家，也是一位心理医生。患儿及家属遇到您也是不幸中的幸运啊！
@华章秋韵：谢谢秋韵老师！医生做久了就学会了察言观色、懂得人性。对医生来说，心理学是一门必修课。
多么希望每一位医生都有你的热心和对患者真诚相待的责任感啊？真为那些遇到你的小患者感到幸运。
@惑矣：谢谢惑矣！其实更幸运的是我。患者找到我，经过我的治疗得到好转，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成就。
相思小妹看了你的文儿，觉得我也快成你的铁粉了。我们见面时你说想65岁就退，你要退了这些患者的损失该有多大？她们该有多伤心呀？你真是一个好医生，如博友们说的天使，哦，我认识了一位真正的天使，我们还合影过，还亲切的交谈过，我何等的幸运哦[赞][赞][赞]
@红芭蕾情结：谢谢前前！我们互粉。[咧嘴笑] 虽然很留恋职场，但毕竟总有一天要退出，否则就失去了诗和远方。我还是挺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的。
白衣天使，无私奉献，尤如世间的守护神，用关怀和爱心 治愈每一颗心灵。[赞][赞]
@一池烟雨：谢谢烟雨老师美评！
医者仁心，蒋院您用高超的医术和医德，守护者每一个生命！令人钦佩，为您点赞！
@含羞荷：谢谢同行老师的赞誉！[花][花][花]
我已经体验过相思老师的仁爱之心和高超医术，您是真正的天使。
@陌上梦落：谢谢！希望能帮到您！
看来，蒋院这个儿科专家还得再干至少10年。医疗水平不用怀疑，能设身处地为患者着想、理解家长心情，实属难能可贵。
@诚厚：呵呵，虽然医院有个不成文规定，高级职称医生70岁以后原则上不再返聘，但我恐怕做不了那么久，毕竟还想趁着胳膊腿还灵活，多出去走走，看看风景，看看朋友。我给自己的计划是最多做到65周岁。[大笑]
通过这三件事，我感受到您把患者当作亲人，真正把您的情感融入患者和家属心里。一个人，不管从事什么工作，能做到这么极致，每一天都是幸福的！
@周旭才：谢谢旭才老师！跟您比起来我还差了一大截，您才是我学习的榜样。
@难诉相思：蒋院长，您太谦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