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我的纸琥珀之恋
黎燕
一
我对字纸的爱恋，始于儿时。
刚懂事时，老家大榆树村扫盲，母亲上夜校必带上四、五岁的我。梳娃娃头的小女孩，安静地坐在母亲身边，瞪圆双眼，入神地看老师手拿教鞭，指着黑板上的字，一字一顿地念：人、手、口、鼻、土地、劳动等，也随着一字一字地念。
这种心无旁骛地听课，一直持续到读高中，后来听中文函授大课。因如饥似渴，精力集中，效果出奇地好。
我第一次回答老师提问，是在夜校的课堂上。
老师提问一个刚学过的生字时，大人没有回答的，小女孩不知轻重，举起小手，脆生生地说，老师，我会。在老师鼓励的眼神中，我利落地念出这个字的标准读音。
赞赏的目光聚焦于母亲，连同一片叫好声，母亲觉得很有面子。她对此记忆犹新，每每说起，皱纹纵深的面孔上竟现出少有的光泽。
随从母亲上夜校，不期而至的是，我很早接触了纸张。
母亲将四分钱一张买来的大白纸，裁开，订成32开的本子。这纸毛茸茸的，手感特别柔和，妥帖，有木质的熨帖和温馨。
由于喜欢，嫌指尖的感觉单薄，我干脆用脸去摩挲。
渐长渐大，我学母亲，用大白纸做成了好几本集锦簿，用来摘录报纸副刊以及书刊里心仪的段落和句子。
这样的白纸本，积聚了一个少年在字纸上采撷的珍珠，成了受用一生的无价之宝。
母亲白天忙个不停，我趁机拿出她的书和本子，或翻动，或摩挲，痴迷地听手指掀动书页，触碰纸张发出的声音。那声音细小，微弱，却有着悠远，浑厚的意味。
即使后来与电脑和电子书，天天接触，我还是对字纸，一往情深。
每当一页一页翻书，一字一字在纸上书写的时候，就有美妙的天籁不绝于耳——那是世界上最洒脱飘逸的乐声，素朴，清丽，美妙。正如木心先生所言：“我觉得坐在书桌前，一如坐在钢琴前。”
那些纸页分明有了呼吸，纸上的字也都活了起来，照亮我的内心，引领我从狭窄走向辽阔，从浅薄走向深沉。
二
似水流年。我从幼年就开始的纸恋，在时间的长河里丝毫没有减弱，反而越发深厚沉郁。
说时间无情，只是看到了它的一面；它还有另一面，即时间有情。时间消损了红颜，也给予了积淀。
在岁月深处，我收获了时间给予我的丰厚果实。
寻找书品时，不再没有选择，胡乱地大把入怀，而是对优劣高下有了直觉地感知，总能在茫茫书海中，只多看了一眼，就能发现所喜欢的珍宝。阅读时，能感受到文字后面的一些东西，与作者的创作灵感也有了呼应。
如是，睁大好奇易感的双眼，看落叶如蝶，木叶蓄芳待发；看风起云飘，心安而神驰。
三
我的纸恋，在春回大地的那一刻，越发生机盎然。
那年那月，休息日，我抱着孩子，到家附近的辽阳二道街书店闲逛。突然，眼前一亮，竟看到了陌生的大型文艺丛书《十月》创刊号，16开本，封面有素雅的暗花为衬底，硕大遒劲的刊名好美。
一个天高地广，河清海晏的世界，出现在我的面前。
《十月》的问世，让我感觉可以尽兴读书的好日子到来了。
毫不犹豫地掏钱买下。
回家的路上，阳光格外明媚，风儿格外温馨，步履格外轻盈，我不停地笑着亲着孩子。
一发而不可收。
书店里中外文学名著次第露面，纯文学期刊如雨后春笋。
那是我买书最多的时候。《战争与和平》《悲惨世界》《约翰．克里斯多夫》等而，兴冲冲买到，感觉自己富足极了；还订阅了《散文》《十月》《收获》等期刊。我现在还在订阅《散文》《散文选刊》《散文海外版》。在兴致勃勃地阅读之中，感觉每一个日子都满目晶莹，雕花而歌。
四
书页一页页翻过，年轮一圈圈增多。
那一天那一刻，字纸和我终于在某一个时间点，停了下来。
那里，有一个由于日久天长，相依相伴，莫逆呼应而凝结的纸琥珀。
它葱茏，晶莹，锦绣，璀璨。于是，那一天那一刻被无限放大，我清晰地看见了多年如一日的纸琥珀之恋。
——十来岁时，即使放学后要背着小弟或小妹，他或她在我的后背乱动一气，叫唤个不停，我也要手捧一本书照读不误；
——没离开家之前，每天晚上，都要站在我家的北阳台，眺望职工图书馆的灯光，看见灯火通明，就兴冲冲地直奔而去；
——上山下乡时，无论一天里如何劳累，夜晚也要在昏暗的灯光下，在日记本上胡乱写点什么；
——每一次远游，行囊里总要携带一、二本最爱的书，每天都要翻一翻，看一看；
——总爱逛书店，在琳琅满目的书海漫游，仿佛行走在百花园，尽兴观看旖旎的人文风景；
——喜欢阅读书籍和文学期刊时，手拿铅笔，在怦然心动的段落和句子下面画线，或写下自己的感悟；
——居室、桌上、床前堆着心爱之书，伴书而眠，梦里也有纸墨的幽香萦绕。
妙不可言的纸琥珀之恋，被悠长的时光养育出温润的包浆，其中有审美，有轻舞，也有豪情。
阅读与写作，让我对美学元素不断有新的认知，是我感悟人生，拾捡岁月珍宝，向美而行，走向远方的动力源泉；
阅读与写作，让我在文字的广袤世界里，云中漫步，放飞梦想，低吟浅唱，轻舞飞扬；
阅读与写作，让我感知将中华文脉的精华，化为自己的生命之根，感受提灯送暖的明亮与芬芳，是多么幸福与快乐的生存境况。
五
岁月深深，山水青青。
梦里梦外，与字纸不离不弃，快乐同行。
爱到极致的纸琥珀之恋，只为触摸它的气息，贴近它的灵动与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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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18条）
配上图就很好看了。有空把前面几篇也补上。[微笑]
@晓舟同志：晓舟同志以殚精竭虑，倾情付出，加之磁场强大，能力非同寻常，与你的朋友一起将卯酉河博客提升得如此成果斐然，绚丽多彩，引人入胜，为你和你的朋友喝彩！
几分钱一张大白纸，然后一点点裁成32开，订成一个小本子，这事我都渐渐忘记了，谢谢作者再次的点拨，又让我回到了那个年代。
@周旭才：感谢共鸣。
名曰散文 诗意浓浓 绝佳美篇
@2272 张英辅：感谢鼓励。
黎燕作家的水平超凡：细腻清新、灵动感人、文采斐然、拜读大赞！遥祝夏祺笔丰！[赞][爱心][礼物][花]
@碧宇流云：感谢夸赞与美好祝福。
纸媒之恋，一生钟情，被纸媒喂养的灵魂汇成汩汩流出的甘泉，返回来滋养生命之根。。
@会飞的鱼儿：好美的情怀与文字，沁人心脾。
儿时的爱好都难以忘怀。
@炫风之影：好美的共鸣与送暖。
饱满。充实。谢谢分享！
@朝山暮寺55：感谢鼓励。
欣赏佳作，问候，新周愉快，中午好[花][花][花]
@风雨：看见你的品评，好温馨。
与纸琥珀之恋，字字珠玑，一往情深，岁月静好，感动时光。老师周日午好！[赞][礼物][花]
@ch雪梅：这样的评论，文采斐然，意境幽远，传递温暖与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