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转转》(13)我和呼伦贝尔撞了个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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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下午,从漠河往内蒙的根河赶,在大兴安岭里兜兜转转,不到三百公里的路,走了七个小时。昨天早上,从根河出发,不紧不慢地走,下午五点到了满洲里。

来满洲里,我不是想看这座边城,是你要为满洲里而来。你说,你见过呼伦贝尔大草厚,不稀罕了。事实上,你过去对呼伦贝尔的亲昵,只能说你到过这片草原,而真正的呼伦贝尔大草原的风姿,你未必见过。一滴水就是一滴水的徽小,它代替不了整个大海的波澜壮阔。

连接根河到满洲里的路是332国道和浽满高速。上高速后,呼伦贝尔的风华逐渐显现出来。

坦白交待,对于此行,我对呼伦贝尔草原并没有奢望。很早的时候,我只是在文学书籍和影视作品中见过草原,那是唯美的景象。尤其是《早原英雄小姐妹》中的草原风光,让我以为凡是草原都是有绿色的波浪起起伏伏,它的上空总会有乳白的层云时聚时散。

上世纪末,新疆某职校想和我们联合开办兽药专业,我受邀去乌市踩点,顺便去看了草原。此番一行,彻底颠覆了我认知中草原的美好。天山的草原是高山牧场,没有我想像的阔朗。我坐在一棵树下,周围满是马粪,还有马尿的臊味。这是草原给我的“不过如此”的印像。

所以,此番西进,纯粹是为了成全你,没指望呼伦贝尔会给我带来惊喜。

从332国道转道浽满高速后,呼伦贝尔的仪态逐渐丰盈起来,早先存于我记忆中零乱、潦草、逼仄的草原印象开始弱化。

时己至初秋,草原的绿色不再纯粹,其间的淡黄隐约可见。我不觉得这淡淡的黄色是对纯天然绿色的破坏,而是恰到好处的点染。它在阳光中的浮动,极像时舞时歇的彩蝶,一眼望去,草原仿佛就是灵动的生命载体。

更令我震憾的,是远处圆润的山体,无峰无嶙,整个山体的线条柔和有加,看不到突然转折的折线。

你说,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远胜于能工巧匠的雕饰。

我说,这点面完美结合的自然美,不是你早先见过的呼伦贝尔吧。你连忙说:“不虚此行!不虚此行!”

我一直不知道呼伦贝尔的意思,今天下午才有当地人告诉我,这四个字是蒙语汉译音,呼伦代表湖泊,贝尔代表草原。这四个字的绝妙组合,巧妙地涵盖了呼伦贝尔的自然景观,也破译了当地牛、马、羊生生不息的生命密码。

你似有所悟,说凡是有水有草的地方,牛壮马肥,没水的地方,牧民则在地上种植小麦。

这是规律总结,当地牧民早已识别了自然系统中的生命链接,所以这块土地既是牧民的生养栖息之地,也是他们书写史章的版图。

呼伦贝尔水资源丰富,大兴安岭水分两路,一路西下,让额尔斯河、额尔古纳河、根河、马敏河得势而生,徜徉千年。它们都是呼伦贝尔的母亲河,它们用同样的传奇哺育着这块生机勃勃的土地,而呼伦贝尔自生的水体涵养能力,则是滋养呼伦贝尔草原的原始亲情功能。

所经途中,凡是草美羊肥之处,必有水的抵达,它们自成一汪,或方或圆,或是不规则图形,都像顽皮的孩童四仰八叉地躺在母亲的怀抱。说它们有装点之功,绝非勉强。有它们的存在,阳光以另一种姿态在大草原上跳荡,晶光一闪一闪,闪出了草原的灵动和绮丽,另一功则是各色食草动物不可或缺的生命之需。

自小起,我和水就有不解之缘。生在水乡,长在水乡,见过死水,见过活水,见过她的温驯,也见过她的放荡不羁。所以,对于水,我是曾经沧海,只有纳木错、赛纳木湖的水让我惊羡过。此番来东北,真正与水有亲蜜接触的只有南戴河的海水和境泊湖一湖浑水,它们都入不了我的视界,尤其是镜泊湖让我大失所望,以至我懒得把它形诸文字。她的“镜”曾让我想入非非,一个“镜”字,容纳了多少水性啊!湖平如镜,明可鉴人;湖水如镜,宛如深闺美人,沉静得不动声色……事实上,镜泊湖的水浑若泥浆,觉着她严重辜负了自己的芳名。

而呼伦贝尔的水却让我沉浸其间。不因她的清澈,不因她的气势,是她的动静相宜、声色和谐,让我不得不频繁下车,坐视她的雍容华贵。

呼伦贝尔大草原,是世界上著名的大草原。大,是世俗意义上的体量之大,十几万平方公里;大,是功能层面对人的惠及,而在我眼里,她是精神、心理上的大智大慧和大美写意,它总让我想到黛玉的眼睛,想到碧玉的温润。

大片草原铺天盖地,或翠绿,或金黄,散落在其间的草原之水,不惊不嚣,不与芳草争其色,不与厚土夺其势。有风来袭,她只是变了个存在的款式。有人形容这款式是涟漪,而我觉着她就是女人眼中的的春波。

见过几条呼伦贝尔草原怀抱中的河流,有许多人走下车马在侧流涟往返,却不事惊鸿一瞥。我斜视而过,那水墨绿得近似黑色,其反射亮而且厚,妥妥的金属光泽。她的款款移步,不是流淌、徜徉,是蠕动。

有游客打着比方,说呼伦贝尔是祖国身上的一件华袍,水,则是它精美绝伦的佩饰。我不以为然,所谓佩饰,即为点缀,此水非他水,呼伦贝尔的水,是呼伦贝尔草原的灵魂。

我们昨晚居住的根河是一座不足两万人的小县城,它地处呼伦贝尔北缘,是我国的冷极,昨天,我还早单衣单衫,根河就开始送暖气了。

我自言自语,说这鬼地方不好,到了冬天怕是要冷死人的。店家说,满人也是风光过的。这话说得有些无缘无由,而我自知说漏了嘴,要他别见怪。事后得知,店主出生在呼伦贝尔,滿人,有显赫的祖上。

我一直佩服满人的智慧和勇敢,也高看着满文化的独树一帜。爱新觉罗氏在中华帝制中的风华,满文曾经的辉煌,都让我心生敬佩。其地,呼伦贝尔作为满文化的源流之所,其人,作为被满文化浸润至深的满族后人,维护其先祖的担当,理当尊重。

来路两侧的草原建有许多蓝色顶棚的小房子,很矮,好像是板材结构,它们应该是由政府援建的居民房。这顶棚的蓝,蓝得很厚,厚得呆滞,在呼伦贝尔协调的底色中,这蓝仿佛一众异族,左瞅右瞅都不顺眼。

你说,现在的牧民比过去幸福多了,他们由游牧到定居,只是生活模式的切换,却结束了一个游牧时代。

此话不假。但游牧并非不好,作为一种生存方式,它是一个族群特有的文化象征,比如吉卜赛人、罗梭人。当他们的文明痕迹被现代文明中和、覆盖后,世界文明便少了一份文化活性。所以说,世间的许多进步,都有传统地域文化自觉不自觉的退守,甚至溃败。

记得有个台湾籍的名流回东北参加鄂伦春文化研讨会时,她说,不能用一个族群落后的代价,换得现代文明的把玩。她说得痛心疾首,与会者没人与她过招“研讨”,文化意义上的遗存讨论和现实生活中苦于乐的评价,是两个话语系统,它们可以撞车,大可不必去声讨。

车入满洲里后,去了“国门”景区。隔着铁丝网,看远处俄罗斯小镇,时有炊烟袅袅而起。导游说,那边很寒酸,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她指着口岸我国气派的国门,有些趾高气昂,说我们好富足。

我没插话,不便说繁华中有浮华,也无须说恬静未必不好。

狂风来袭,一时豪雨如注,来不及深度比较谁的快乐和不幸,我己饥肠辘辘,也不知身榻何处。

夜己至,向满洲里的辉煌走去。找饭去!

听说满洲里的城池之外有个呼伦湖,大得了得。今天去看看,看她的仪态是否可供我长久地怀想。

2023/09/03晨 满洲里

(选稿:灿烂阳光    审核:晓舟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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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6条)

  • 鸣虫的头像
    鸣虫 2024年4月4日 下午5:40

    一路风景,心中的思索还蛮深刻——文化意义上的遗存讨论和现实生活中苦于乐的评价,是两个话语系统,它们可以撞车,大可不必去声讨。

  • 川明的头像
    川明 2024年4月4日 下午7:10

    草原超载养殖随处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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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言华语 2024年4月4日 下午7:31

    惊艳!美丽的呼伦贝热大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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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品慢尝 2024年4月4日 下午8:50

    “世间的许多进步,都有传统地域文化自觉不自觉的退守,甚至溃败。” [赞][赞][赞]

  • 杨自记的头像
    杨自记 2024年4月6日 上午3:32

    好大的呼伦贝尔,名字太有意思了。我们从阿尔山国门看的是蒙古,光秃秃。有人说,他们每年都烧草,为来年长草打基础。你们再往西就到阿尔山市了。祝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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