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棨和书本在吃到第四碗肉菜的时候，速度慢下来了。两人蹲在一起，碗几乎挨着碗，有些费力地咀嚼着，伸着脖子使劲往下咽着。书本小声问：“我说憨棨，别光知道吃！咱要是真当了兵，得去打仗啊！你想过吗？”
憨棨对书本的话似乎没听见，依然自顾自地吃着，小声自语道：“真他妈……香啊！还想……再吃他……两碗，可惜了儿的，俺……吃不下了。”
书本一听，憨棨根本没听明白自己的话，便用自己的膝盖碰碰傻启的膝盖，小声说：“哎！憨棨，我是说，咱要是当了兵，就得去打仗。那枪子儿可没长眼啊，说不定咱就回不来了。”
这次，憨棨像是明白了，他看了书本一眼，小声说：“本哥，咱登……了记，也吃了……人家的饭，你这会儿……说这话，还……有蛋用？”此刻的憨棨，似乎比平时明白了许多，他抻脖咽下一口馒头，又说，“当兵……有衣穿，还……有饭吃，你说的，本哥……俺听你的！”
“操！哪是我说的？那不是刚听小申儿说的嘛！”看憨棨没有回头的意思，书本“哼”一声，转过脸去兀自吃了起来。
此时，已经吃饱的书申和另一个边姓后生，默默地靠着墙站着，不知在想什么……
这次招兵，一共有七个后生登记报名。
吃完饭，七个后生各自领了一套衣服和一双鞋。招兵的军人把他们分成两组，由村里管事的陪着，分头到家里辞行。憨棨这组三个人，正好是他们哥三个。因为是本家，住得很近，到每个人的家里后，除了当娘的拉着儿子的手掉几滴眼泪、嘱咐几句话，一切都很顺利。当他们与家人辞了行，往街上老槐树方向走时，书本突然说吃撑了，要解手。招兵的笑笑，说：“没关系，去解手吧，我们等着你。”
书本进了街边不远处的一处茅房。招兵的便带着一班人也走近了那处茅房。这时村里管事的向招兵的介绍说，这个刘书本是有名的嘎小子，外号“鬼难拿”，心思密，转圜多，还能说会道，将来到了队伍上，说不定能成个好兵。
进入茅房的刘书本，不是要解手，他是铁了心要逃避这次当兵。他不想去打仗，他怕死。借口上茅房，是在想开溜的办法。他在茅房里苦苦地想着逃脱的法子。这大冷的天，他愣是急出了满头大汗。
等了好一会儿，仍不见书本出来，憨棨便大声问：“本儿哥啊，你、你……拉‘线儿屎’哪？咋……这么……半天，还……拉不完啊！”
书本听到憨棨在催他，恨恨地吐口吐沫，用破袄袖子揩揩脸上的汗，应道：“好了好了！”说着话，佯装系着腰带走出了茅房。
一帮人走了没几步，书本又跟招兵的说：“俺这人不光饭量大，还是直肠子，一会儿就饿。俺得回家拿块饽饽，备着路上饿了吃，行不？”
招兵的听了怔了一下，很快明白了意思，笑笑说：“走，我们陪着你回家拿饽饽。”于是一帮人又往回折，很快来到了书本的家。书本说一声“你们等着”便进了屋。
就在招兵的和村里管事的笑着讨论“直肠子”的话题时，突然屋里传出了书本凄厉的嚎叫声：“娘啊！俺的手指，手指掉啦！哎呀！可疼死俺啦！”
人们“呼啦”跑进屋，只见书本左手攥着右手腕，一蹦一蹦地嚎叫着。他右手的食指已经没有了，正滴滴答答地流着鲜血。案板上，躺着一截毫无血色的白白的手指。招兵的猛然醒悟，用手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儿，脸上露出悔恨、懊恼的神色。他对六神无主、慌里慌张的书本娘嘱咐道：“快给他上点药去吧！”转过身，抬脚踢了树本的屁股一下，骂道：“好你个‘鬼难拿’，真舍得下本钱！”冲一班人挥挥手，“让他自己处置吧，咱们走！”
憨棨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他在书本跟前仔细看着那流血的手，声音颤颤地问：“本儿哥啊，疼……得厉害吗？操！你说你……怎这么笨呢，还切掉手指头！那……你就不……去当兵啦？”
招兵的催促道：“快走，快走！到老槐树那儿打齐儿后咱马上出发了！”
憨棨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看一眼书本，冲招兵的说：“那、那……等俺本儿哥手好了，让他……啊找咱们去……行不？”
没等招兵的说话，村里管事的说了：“行个蛋啊！你个不开窍的憨货！他右手的二拇指都没了，不能打枪了，还当哪门子兵！”
……
憨棨娘听说书本砍下了自己的手指，没能去当兵，便赶忙来到了书本家。安慰了几句话，想到自己的憨儿子，以后连个看顾的都没有，不禁又流下了眼泪。她拉着书本娘的手，喃喃说道：“嫂子，说来还是怨咱们啊！谁让咱穷得快揭不开锅啊。咱要是能让孩子吃上肉，吃上白面……，唉！什么也别说了……”
憨棨同村里其他五个后生一起，在招兵的带领下，于当日正午时分离开了村子。他们头顶着早春丽日，向西奔去……
（选稿：灿烂阳光 审核：晓舟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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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34条）
一憨一奸，对比鲜明，呼之欲出。
@祁俊清：感谢美评！祝好！
以自残，逃避自己的当兵报名，这样的奸滑，以传神的抒写，灵动呈现，好美的文笔。
@锦瑟黎燕：谢谢您的美评！祝好！
居然用这种方法自残逃避当兵，真是个名副其实的“鬼难拿”。
@华章秋韵：只是这个“鬼难拿”下的本钱太大了！感谢美评，祝好！
用自残方式逃避当兵，已经不是机灵而是奸滑，并且够狠，这辈子就是个污点。相比，憨就可爱多了。
@诚厚：所言极是！感谢美评！祝好！
这么小小的年纪，就那样的鬼点子，自残，毁了自己。
@风雨：是啊，不计后果的自残！谢谢留评！
栩栩如生，人物鲜活。
@漫言华语：感谢您的美评！祝好！
又是一个民间“高人”呀, 高得无语了。这奸诈, 诈到了什么呢? 描写极其生动呀!
@轻品慢尝：一个贪生怕死的可怜人而已！感谢您的美评！祝好！
生动形象的抒写，犹如电视短剧，一幅幅画面扑面而来。
@锦瑟黎燕：感谢！您的鼓励，是我不断写下去的动力！祝好！
写的真好，形象生动，吸人眼球，尤其书本这个人刻画的活灵活现。点赞！
@邯郸常跃进：感谢您的美评鼓励，祝好！
这书本可是血性人物啊，为了逃避当兵，竟然砍下自己的手指，此人以后一定是个厉害角色。
@清河君：感谢美评！祝好！
第一次听到逃避兵役的故事，“鬼难拿”忒奸诈。但此篇又引发咱的好奇，就想知道书本那小子后果如何。等你下篇。
@一池烟雨：谢谢美评，祝好！
欣赏好小说，欣赏好故事，且听下回分解
这么小就耍鬼花活，长大了故事更会多多！
@风雨：感谢留评！祝好！
当兵前程未卜，自残却是终身，孰好孰坏？
@四格格：是啊，代价太大，不会有好结果！感谢美评，祝好！
说不定这个憨棨在部队的大熔炉里百炼成钢了！
@难诉相思：哈哈，没那么传奇，憨棨也不具备那样传奇的素质！
认真地读着，仔细的看着，书本的奸诈与憨棨的老实形成鲜明对比，不过书本付出的代价也够惨痛的。接着看下一篇。
@悠扬琴声68：感谢您的美评，祝好！
哈哈，这个“书本”，真是个很人！
@陌上梦落：感谢美评！祝好！
以前有句话：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那时候国民党靠抓壮丁，咱们想方设法动员。大部分去当兵的都是因为家里吃不饱。现在和平时期，当兵成为职业，而且待遇超好，才成为一些年轻人的选择。
我认识一个男孩子，考大学选择了军校，因为军校不交高昂的学费，吃穿都不花钱，还有补助。毕业就是连长，工资待遇都不错，但他又想方设法转业。这样就曲线救国，有了机关干部的职业。
@地质之花：所言极是！以前当兵就是糊口。现在当兵待遇好，一些军官早早专业到地方，因为到了地方就是公务员，直接当领导！感谢您的美评，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