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刚退休时，有了大把闲暇时间，一帮老头经常凑在一起玩几圈雀牌。你约我，我约你，就坐在一起了。我们通常把这种邀约叫组班子，文雅一点的说法，叫凑局。
我很喜欢这个凑局的叫法。凑，就是拼凑在一起，或者凑巧碰上了、赶上了。凑，还有接近、亲近的意味。
凑在一起的人，各有秉性。喜怒形于色的，和了一盘牌，好似捡了一筐金元宝，手舞足蹈、大呼小叫的。深藏不露的，则不悲不喜，从他的脸上侦查不出战机。最令人着急的是温不唧唧的慢郎中，起牌慢，出牌也慢，一招一式比太极推手还舒缓，急得你吼他三声也改变不得。有的性格很火爆，往往为几毛碎银子动肝火，若是碰上不会隐忍的对手，就真刀真枪地干上了。于是，牌一推，气咻咻地屁股一抬，走人了，从此相忘于江湖，老死不相往来，再也凑不到一起了。
很多时候，凑，并不是瞎凑合，即便是玩耍，也有身份、性情认同，不是一路人，不往一处凑。有一些人退休前是庙堂里的人，很有身份，大抵不会和一些底层人物坐在一张桌上。他们以为自己还很高端，不肯放下曾经的架子。其实，雀友们在背地里不是没有揶揄，说退休了，就是个糟老头子了，还摆什么谱呢，谁还看你脸色呢？
这是一幅浮世绘，画的是一幅我们常见的世相。喜欢摆谱的退休官人，说不准过去一直都没有亲民意识，过去的呼风唤雨不知不觉地迁移、延伸到玩场了。喜欢说掰扯是非的人呢，也不尽得就是好货色，现在不肯看退休官人的脸色，是别人退休了，没必要再去胆寒、仰望、觊觎，过去的时刻里，你不就是唯他命是从吗？说白了，这是权力崇拜，也是狗眼看人低。这种人若是混出了名堂，照样地颐指气使，一副藐视众人的做派，不把普通人当人看。
牌桌上有一句俗话，从牌风看作风。此言不假，牌风里不仅有做事的风格，也有做人的品格。我有一个老雀友，农民出生，官至厅级，也跟我们称兄道弟、吆五喝六。他经常主动凑，四处打电话招兵买马。我们说他转型快，一步就跨过了由官而民的大鸿沟。他“呵呵呵”一笑，自称奴才，喜欢干替人凑局的活，而我们也因此都高看他几分，觉得他的性情很纯粹。
厅官也会为一张牌争吵得面红耳赤，可是话音一落，他就忘了纷争，嘻嘻哈哈起来了。所以，雀友都喜欢和他凑在一起玩，大伙儿说他活得简单、通透。
这是好品性。能亲近底层百姓就是高境界。要做到这般田地，其实也不难，就是把自己还原成一个普通人后，才有人乐于跟你凑在一起。人和人的关系就这么简单。
听说过因为凑局而闹婚变的桥段。男女混凑，本是轻松的事，凑的时日一长，却凑出了孽情。这不叫凑局，是搅局。其实，家庭散伙了，怪罪不得雀牌，心有旁骛的人，即便凑一顿饭，也能凑出毛病来。这事体遭人恨，不说了！再说，便辱没了雀牌。
说白了，社会的各个组织单元就是一个局，所有的人，一生都在凑局。工作单位是局，社会团体是局，家庭也是局，我们都是局中人，活在不同的局中，而且所有的生存方式都是不同类型的凑。当我们以仁爱之心，面对世间的悲欢离合，以淡泊之心，面对功名利禄，凑，就是情感的耦合，人事之系就会简单许多。
跟凑对应的是“抢”。庙堂中常常上演抢字当头的闹剧，抢官位、抢职称、抢占公共资源，明里暗里抢来抢去，最后抢成一盘困局、乱局，甚至死局。家庭也如此，抢话语权、抢经济主导权，直抢得家庭分崩离析、妻离子散。这情景犹如牌桌上的风云际会。起初，由陌生人凑成熟人，再由熟人凑成朋友，经过一番博弈后，来了一个大逆转，最后由朋友凑成了敌人。
凑，不是讨巧、卖乖，带有功利色彩的凑，一如巴结和投机取巧。但是，凑，的确又是一门与人打交道的艺术，许多文人由此编写了许多攻略宝典，专门教人如何把自已凑成寡头、高管之类的人尖尖。
我们都是局中人，可以说，会凑局，就是会做事做人。凑，又是一种成全，成全了别人，也成全了自己。凑，从水、从奏。水，有型，又无型，遇圆则圆，遇方则方，随方就圆地滋润万物，但不与万物争高下。这是上善若水的品格，是很值得敬爱的。没有这种精神格局，瞎凑一气，十有八九会凑乱了局面。
（选稿：灿烂阳光 审核：晓舟同志）
本文来自投稿，不代表卯酉河立场，如若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maoyouhe.com/archives/67396
评论列表（7条）
凑得有理，即成方圆！
雀局，国粹啊。在山西曾看到，导师有专门批示，具体忘了，只记得肯定是国粹。
国粹，有生命力。曾有一个出海客很有抱负，有扶贫理想，十几年后再去看，倒是临时赠送的麻将，被发扬光大，当地正在举行麻将超级大赛。
凑局，也得志同道合！
牌局，就是一幅浮世绘，各色人等皆有。您的文章写得很到位，欣赏！
牌桌上就是一个小世界，各种各样的故事也层出不穷。
我们都是局中人，可以说，会凑局，就是会做事做人。凑，又是一种成全，成全了别人，也成全了自己。凑，从水、从奏。水，有型，又无型，遇圆则圆，遇方则方，随方就圆地滋润万物，但不与万物争高下。这是上善若水的品格，是很值得敬爱的。没有这种精神格局，瞎凑一气，十有八九会凑乱了局面。
这段议论，道出了凑的真谛！
酒桌牌局小社会，有缘来凑应不累。
酒品牌品见人品，散局才见真口碑。
牌局大多都是较为固定的人，大概就是秉性相投才凑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