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丢人,我读到到小学四年级,才晓得我国有座城市叫哈尔滨。那天早晨听有线广播,广播里说某个大人物去视察东北抗联纪念馆,这个馆就在哈尔滨。哈尔滨因此成为我记忆中东北的第一座大城市。之后一直向往这座城,因山高水长,直到2009年我才走进它的城池。这次陪老伴来,距上次有十四年了。
此番来,没有像第二次去某座城的不屑。我跟你说,到了哈尔滨,你绝不会有平淡无奇的感觉。
我们在形容某个城市时,往往以“大”冠之,比如大上海、大武汉,无疑,哈尔滨也是大的。而哈尔滨之“大”,不在幅员,不在它在国家经济中的份额,它的“大”,大在曾经的气度、繁华,大在城市的格局和建筑风格。
你似乎没有我料想的兴奋,只是淡淡地说,但愿不虚此行。
我们的这次北上,游哈尔滨是你的一场重头戏。你游历甚广、甚远,但在中国的版图上,最北只到过山海关,大东北你不曾来过,所以,我倒是期望北国的风情不要辜负你的期待。
牡丹江市距哈尔滨仅三百多公里的距离,我莫名地犯困,跑了五个多小时。慢吞吞地爬行中,你时而揶揄我的老迈,也有倦怠的时候。我无言以对,只是断断续续地告诉你哈尔滨曾经的辉煌。
哈城的商贸曾独霸东亚,它1903 年便通了中东铁路,1907 年开埠,且通达世界,是世界经济体系内举足轻重的经济体。1902年,进入中国的外国资本,有 27.4%是投向哈尔滨的。到20年代,苏俄对哈投资达10亿卢布。日本、英国、美国、法国、德国等国家对哈投资多达3.38亿美元。哈的外商企业达到2000余家,其中俄侨建立的工商企业 就有一千多家。
尤其是城市规划和建筑风情别具一格,建筑韵味无穷。欧式、俄式风格为主基调,涵盖了欧洲几千年来发展起来的各种建筑风格。同时还有中式、日式、中华巴洛克式、犹太风格、伊斯兰风格的建筑样式。可以说,哈尔滨老城区的建筑,是集各种风格之大成。
最值得哈尔滨骄傲的,是建国初期,它是我国最重要的重工业基地。这怕是解放后哈尔滨最辉煌的亮点。
中央大街闻名全国,它是哈尔滨的一张名片,到哈尔滨,它是游览的首选。为方便起见,我俩咬着牙在中央大街附近的索菲亚酒店订了两间套房。房价不菲,很心疼。
你说,若中央大街可作沉浸式的游览,也值了。
年近古稀了,我是第一次住这种风格的旅店。套房全地毯,踩上去柔软极了。欧式床、欧式顶灯、硕大无比的大浴缸,尤其是装饰豪华的大壁炉。酱红色壁柜里有三种俄制红酒,两个制作考究的高脚杯……
我好一阵兴奋,有一种满足感。我不晓得满足的是我的好奇心,还是虚荣心。
你问我这两套房花了多少银子。我说,为了你的小心脏,还是不说为好。
你一阵苦笑,说我一个糟老头了,还如此装逼。
我双瞪了你一眼,不是表示愤怒,是我第一次见你暴粗口,说脏话。
在中央大街泡了整整一个下午。对于我,它不再新鲜,甚至远不如十四年前的风情。彼时,游人不多,路边有许多拉手风琴的,清一色俄罗斯人,他们那份旁若无人的专注和陶醉极有代入感,很容易让人进入情景。
那时的中央大街一派闲适,走着走着,觉得自己就行进在欧洲某个国家的古巷。而眼下的中央大街,人头攒动,喧嚣声远甚于中国常见的集贸市场,虽然路边的实体店摩登华丽,少有人烟,中央大街还是弥漫着浓浓的商业气息。
你若有所失,连照張相的念头也没有。一路上,你饶有兴趣地跟我说北欧的闲适,说西欧的富足,说瑞士的安乐死,说俄罗斯的某个滨海城市是她最钟情的地方,海水蓝得像景泰蓝。你说若是条件允许,必定去那里安享晚年。
我说,再蓝的海水蓝不过里斯的海水。里斯是法国的一座小城,海滩全是不同颜色的鹅卵石,岸边的水都是蓝色的。
我还说了一桩我在里斯海边的趣事。那天,一个年轻母亲抱着婴儿在海边,我用“三脚猫”英语和她说话,不到四个回合,我招架不住了。
她改用汉语问我是不是中国人。她说一口的京腔,她说她父亲是法国驻华使馆的外文官,她自小在北京长大……她还说我必定是中国的南方人。
你取笑我,说连自己的母语都呀不清,还敢说三脚猫英语,太不晓得天高地厚了。
你对干哈尔滨的寡淡,我也不觉得意外。过去,你走南闯北,隔三差五地往国外跑。广泛的游历,很难让你没有曾经沧海难为水的不屑一顾。
中央大街路面铺着地砖,随处都可见凹凸不平。老伴时有微词。我说,这是人造的古意,故意捏造沧桑,而沧桑是感觉,不是印象,心理感觉是无论如何模仿不出来的。历史虽不可复制,但可肆无忌惮地仿制,中央大街地面的这种建制,既是对游人崇古心理的迎合,也是对游人银两的觊觎。
这话说得有些刻薄,却并不见得离谱。我胡说一气,你沉静如水,没有诋我。
我说,有机会去意大利逛逛,看看罗马火车站,它的站前广场铺的也是地砖,比中央大街的地砖大许多,青褐色,也是凹凸不平,很多地方的坑洼低出平面好几公分。直到现在我也不晓得,那是人造的,还是历史的沉淀。
你说,怕是去不成了。一则身体,二则政策对出国人员管控。
华灯初上,中央大街白天的嘈杂被喧闹所取代。街心有俄罗斯情调的歌舞,舞者却是中国的小姑娘。她们载歌载舞,很别扭,我觉得她们的舞蹈还是二人转的风味。
围观者众,数不尽的各色手机被举得老高,豪饮着伪装的异国风情。
值得留恋的是一家叫“马迭尔音乐阳台”上的小风琴演奏。阳台在三层楼上,纯西洋式风格。阳台上粉红色花簇,在灯光下,红得夺人心魄。这是爱情的色调,只属于热恋中的年轻人,对于我俩,只有一种夕阳红的颜色,何以烘托。
演奏者是个年轻洋人,我们在楼下都可看见他明净、清澈的笑容。
我觉得他是萧军。
那年发大水,冰城一片泽国,萧红困在一间客舍,被萧军所救。从此,在萧红的情感世界里,一个叫王恩甲的男人被萧军取代。那时的蕙军也如这洋小伙一样,留长发,风流倜傥。
六点多光景,我们老俩口在一家中餐馆吃粉丝,有点麻,有点辣,价码有点高,72大洋。还好,纯正的中国味道,绝不是仿制的,不像那歌舞,难说中西。
一路走马观花,我是熟视无睹,眼中几无新奇,你呢?好像只是普通的溜达,远不是你所要的“沉浸”式。
来冰城的路上,你把出游划为两档,一是旅游,一是旅行。此番游历中央大街,在你心里,恐怕只是旅游,还沾不上旅行的边。
回到旅馆,还能看见中央大街的灯火,远处的索菲亚大教堂塔顶隐约可见。当我拉上窗帘,把中央大街世俗的浮躁、宗教的神圣一并关在窗外后,心里有一抹淡淡的惆怅,比灯光薄,比月色厚。
此时,突然想到萧红。
我是萧粉,我去她在香港的寓居地凭吊过,那是一个很风情的名字,叫浅水湾。黑龙江呼兰是她的故乡,她的部分遗骨就葬在呼兰县,离哈尔滨二三十公里,十四年前,我假道去过。那天,他的坟边坐着几个老头,我便觉得他们就是萧红的爷爷。
2023/08/28哈尔滨
(选稿:灿烂阳光 审核:晓舟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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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6条)
风情哈尔滨,只是最近经济不振,人口外流。
知道了当地官员的工资后,我发现了专利,哈尔滨及其周围城市工资普遍很低。你真想振兴东北,不动点真金实银,光喊口号什么用?
要是将尔滨官员的工作提高到深圳水平,全国的才子佳人、精兵良将都会趋之若鹜。大包子岂能一元一个?
我吆喝很久,没人理这个茬。
@川明:东北要花很多钱的。
这篇文章的确精彩。[赞][赞]
兜兜转转,看的不仅风景, 絮絮叨叨的, 都是柔情蜜意!
我去哈纯是偶然。本来犹豫,后还是下决心。主要是自驾机会不多,这次是三缺一。坐高铁急急忙忙,早上去,下午到。在中央大街走,又吃了特别冰棍。后来去太阳岛门口,实在走不动了,不进去了。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开车去牡丹江市的某地方。以后也机会还是要看看的。这次太匆忙。祝好朋友。
一波三折的出游,让读者的心跟着跌宕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