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情况下，我们常说的是“生命有多脆弱”。也确实，千千万万的年轻人倏忽而去，真的告诉人们生命无比脆弱，明天和意外不知哪个先来。但是，到了公公这儿，这个叫做生命的肉体，就变的十分强韧。
过完年没几天，小婆婆就打电话说老爷子不吃饭了。过一会儿又告知：发高烧了。这兄弟两人急忙赶回，把人弄进医院，一番急救。但情况越来越不好，诊断肺炎。但无论怎么消炎，高烧就是不退，后来就发现，一边的肺完全停止工作了。
每天，老爷子魂魄悠悠的沉酣不醒。隔一会儿痰堵喉咙，护士们就一拥而上吸痰抢救。胃管也下了好多天了，一天三顿按时填鸭。
看起来就是一早一晚的事了。小婆婆也灰心丧气了，说准备后事吧。大伯哥在附近村子打听墓地，后来觉得现在的老百姓太难打交道，就决定在我爸妈的墓园里买一块。小婆婆抢着拿钱，她说她也要埋在一起；老先生去买寿衣，她又抢着拿钱，一路哭哭啼啼。老先生也受触动，就劝她：别哭了，你伺候他那么多年了。小婆婆说：俺还没伺候够啊！
这是小婆婆多年来说的最本分的一句话，出自真心，令我动容！
老先生从小在这个县城盘踞，他从大街上走一趟，就有无数的发小、同学、同事从各个角落里跑出来拉手。所以，他打了几个电话，葬礼、殡仪馆、火葬场就都落实妥帖了。
但老爷子不慌不忙，每天早晨用剧咳唤醒护士和儿子保姆们，吸痰后就安静一会儿。后来，医生们看着喉咙口腔因为下管子磨的血肉模糊，而高烧持续不退，呼吸减弱。就很艰难地开口告知：太受罪了，没有意义。不如回家躺在自己的床上呀！
老爷子是仅剩不多的离休人员。药费不是问题。但儿子们和小婆婆还是听了医生的话，出院回家。
每天早上，老先生就会接到哥们儿的报到电话：情况怎么样？我在家。有一天，连续接到五个一模一样的电话。见我呆呆的看他，老先生竟然扑哧一声笑了。老爷子大概不知道，有这么多人等着他的消息。
真的不是盼着他老人家死！是他的生命力远远地超出了大家的想象力。如今出院放弃治疗已经六天了，每天还是魂游天地、脚踏两界。痰也没有堵住呼吸，胃管填鸭也保持了营养，一长一短的呼吸着，既没有减轻，也不见加重。看起来他和判官阎王正在僵持，要打持久之战。他是一个能言善辩之人，或许他能说服判官放手，说不定还能把判官给说死。
我刚认识老先生的时候，就听同事们笑说，他爸爸是个能说的人，把X委书记给说死了。过了好多年，才听他自己谈起这事。
八十年代中期，这些老干部们大都刚把家属从农村接到县城，都住在办公室里。公公因为小婆婆和儿媳闹矛盾，也带着小婆婆搬进办公室。那天早晨，他用筷子插着一只黄面窝窝，一边吃着，一边又插起一个，走到书记的办公室递给他。两人吃着黄面窝窝，就说着一些工作琐事。突然书记脑袋一歪，趴在桌子上。赶紧叫人抢救，终于无力回天。
书记当天死于脑溢血。全县城的人都知道是他说死了书记，但他从不辩解。这也是我为数不多的听他说一说他自己的时候，我们包括他儿子对于他的过往了解实在太少。
年轻时得了不治之症肺结核，终究活了过来；七十岁磕碎了膝盖骨，找一位民间大夫白水接骨，几天就好了；接近九十岁时，摔碎了髋骨，粉碎。那次大家都断定不能再起床了，谁知三个月后他竟然又会走路了。几年疫情，我们逃脱了感染，他老人家竟然阳了三次。他是我认识的人里唯一阳了三次而毫发无损的人。这次，难道他老人家再努一把力，重续阳寿？
公公早就不再吃黄面窝窝了。其实过年的时候他就已经只吃红薯和方便面，并且激烈的拒绝喝水。胃管打下去的有饭有水，他也没有了鉴别，更没有拒绝的力气了。只是，他还在坚持活着，展示生命的强韧。
（选稿：灿烂阳光 审核：晓舟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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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34条）
生命很脆弱，生命也坚强，
生命需要互相支撑，支撑的生命有力量，
支撑的生命才永恒！
关爱生命，大爱无疆！
@阳光笙箫支剑笙：支老师好！生命无价，热爱生命。
灵动的文字，将离休的高寿公公，坚韧顽强地活在世间，通透呈现。我想，小婆婆与儿女及配偶的关爱与呵护，也是他的坚强精神支撑与动力源泉。
@锦瑟黎燕：他老人家一向精神不颓废，和晚年家里平静应该有关。
坚韧的生命，感人的故事，人生百味杂陈。
@祁俊清：祁老师好！生命值得留恋。
家有离休老人，那是国宝级的存在啊，医药费实报，还是家里的小型提款机生命的顽强，有时真得无法想象！本来很沉重的话题，在您的文章里却是风趣灵动，云淡风轻！耐读！欣赏！
@鸣虫：好几年前，他老人家就回复到婴儿状态，每天抱着毛绒玩具咯咯笑。所以大家都似乎没有那么沉重。
生命的去留，有时候很尴尬。当局者和旁观者都无奈。虽说生死之间的话题很沉重，但看了惑矣的文字，原谅我不厚道地笑了又笑。
@难诉相思：也算看开了吧！生命虽宝贵，失智还是很令人心酸的，他自己还清醒的话，一定选择不坚持。
幽默加毅力，大概是长寿执着的本分。老爷子走的坦然自若。
@ch雪梅：是，他老人家一向不急不怒很坦然。
老爷子是不是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情，或者等着与谁见最后一面呢。你家老爷子能喂进饭，就不会马上走。如果他突然醒了，好像精神多了，就要准备好。
我妈妈最后就是盼着她娘家侄子，一个多月不吃饭还顽强的活着。我告诉她：他们不会来的。我妈妈就是不相信。昏迷了一个多月才去世。
@地质之花：都说临终会精神旺盛一下。老爷子的兄弟们都90多去世，他最小。不知他还能惦记谁。
生命的脆弱和强韧是一个事物的两面性! 看透了就云淡风轻了!
@轻品慢尝：是呢！长寿而无牵挂，看开就无憾了。
家有离休老人，那是小型提款机啊，惑矣的文字，真的搞笑，耐读！
@雪花漫舞：长寿人大多有经济支撑。感觉老人家也没有遗憾，所以我们都比较放松。
是的，生命有时很脆弱，但有时又非常的顽强。只是如此顽强地活着，自己已无法作主。那是生不如死啊！
@华章秋韵：相信他如果清醒，会选择不坚持。
生命有时很脆弱，生命有时很坚强！
@风雨：生命是个谜呀！
一位老革命，他也许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了。祝福他老人家！
@邯郸常跃进：他清醒时就是个淡定的人。对很多事物不急不怒。谢谢常老师！
建国快75年，离休干部真的不多了，老爷子大概是不想让为数不多的离休干部再少一人。俗话说，长病无孝子。或许，老爷子还要考验一下儿女们的孝心。顽强的生命力，必定有一种意志在支撑。欣赏惑矣老师风轻云淡、幽默风趣的叙事。
@诚厚：诚厚老师好！老爷子自己能经受考验，也总在考验别人。
生命力坚强，好似小草夹缝里生存，不管时光的无情，他依然笑着面对，不管风雨来袭他依旧迎刃而上，笑看沉木入股，夕阳西下几时回，他好双山那一刻迎客松，面对一切毫不退缩，这就是生活最人情的点滴，让那种精气神在支撑他的全部。
@诃痴快乐：精气神！
把一个沉重的题材写的如此诙谐幽默，也只有惑矣能做到，直接把我逗乐了。说到生命的脆弱与坚韧真的和年龄没有直接关联。这一个冬天我们这个大院据说死了六、七个人，最小的不到六十岁，最大的也就七十出头。那些八十多、九十多的病病歪歪颤颤巍巍都挺过了这个严冬。有点不可思议。
@漫言华语：我那公公讲过，人就像一块红薯，新鲜的的时候容易霉坏生病，干透了就没事了，不容易生病了。八九十大概就是干透了。[咧嘴笑]
有的生命如玻璃一样脆弱，老爷子这生命如野草一样顽强，到这份上还能坚持，也算奇迹了。
@皓月蓝空：说句不敬的话，来接他的小白鹤都气的飞走了。[偷笑]
你的小婆婆也算做得好了，由此看出跟你公公还是有真感情的。唉，希望他老人家别太坚挺，差不多就得了。
@难诉相思：还在坚持—-[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