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转转》（2）欲说还休是无奈

昨晚睡得出奇的好，要不是外面的音乐把我吵醒，我还能睡。睁眼一看，八点零五分。

我给你电话，你还没醒。按惯例，现在还没醒，说明昨晚没睡好。

拉开窗帘，阳光泼泻过来，我忙不迭地眨巴了N次眼睛。

孔府的“万仞宫墙”下正在上演古装折子戏，看客很多，似有人专门组织的，他们穿的都是清一色的白衬衣。

宫墙外有大片的松树，绿茵茵的。衬衣的雪白和松树的翠绿所形成的强烈色差极不协调，这种视觉冲击给人极不真实的感觉。

我只晓得你喜欢旅行，却不晓得你不甚喜欢游古迹。而我觉得今天游孔府古庙、孔林是此次旅行的重头戏之一。

进孔府前，我给你做功课，说孔夫子是与亚里斯多德齐名的思想家、教育家，等等。我还建议你抽空读一读《论语》。你兴许以为我说的是小儿科，而你早有这些知识储备，对我的说道并无回应。

一会儿，你说这把年纪了，还要靠《论语》滋养自己，说明还没活通透。

你牛逼！

而我，游“三孔”却是索然无味。这里我之前来过两次。四十年前，我带四十个老师来过。那时的孔府真是古朴，宫墙斑驳，不像现在这样画廊雕栋都整旧如新，柱子红彤彤的，在阳光下泛着不真实的光泽，空气里似乎还有油漆味。

记得四十年前，甬道的两侧倒伏着许多古柏，有的烂得几成腐殖质。古柏之间茅林草深，时有野生小动物从草丛中钻出来，旁若无人地蹲在路边左顾右盼，毫不顾及游人的惊挠，所以，游客在拜谒圣人的同时，还可享受孔府内的野趣。

我们都发现了彼此毫无兴头的无聊。你的无聊纯粹是不敢兴趣，我的趣味寡淡，除重复游玩几无新鲜感外，还有身体的原因。

胸闷，想呕吐，脑门心有轻微的疼痛感，似乎所有的汗腺都被堵住了。这时，我在往最坏处想。

前几日，左上胸有隐痛感，阵发性的，我疑惑是心脏出了毛病。出发前，我就做过预案，备了硝酸甘油，只可惜丢在宾馆了。此刻，若是发生意外，除我有性命之觎外，你咋办呢？

我们从题有“万仞宫墙”的城孔进孔庙后，直通通地直抵大成殿。我问你，还想往前走吧？你就坡下驴：“出去吧。人太多。”末了，你还补了一句，“正放暑假，学生多。”我说，与暑假无关，都快开学了，在外玩的娃們都归窝了，因为今天双休，人多。

从孔府出来往孔庙走，路两侧的商铺一间挨一间，逼仄的路上人挤得水泄不通，这让我们去孔庙的兴头大打折扣。

途中，遇一刻章的，人生得文雅，刀功不错，篆体很有风骨。我刻了两枚，都是闲章。一枚是“文礼至臻”，阴刻，甚是得意。付了银两，才晓得忤了我的本意，本是该刻“文礼善臻”的，咋就弄错了呢？

我伯父号文善，我父亲号礼善，他们本都是农民，按旧俗，男子成婚时都该另起名号。我父亲兄弟俩虽是农民，但他们的号却沾了些许文气，也有不俗的寓意，而我却略去了“善”字，这一疏忽，我便觉得深拂了我的本意，也对不起父亲兄弟俩。

你老人家只是发现我若有所思，甚至懊恼，却不知所以然。你兴许是觉得我不再想去孔庙，便说“不去孔庙吧？”虽是把皮球踢给了我，我也是猜得出你也不想去孔庙的心思。不去孔庙罢了。

退房，往济南赶。快出曲阜时，暴雨如注，整座古城都被雨雾笼罩着，而我似乎是才发现曲阜城的风格不仅硬得恰到好处，而且它的绿化出奇的好。

路边不只是绿化带，密匝匝的灌木林一溜铺排开去，一如一片森林，而且它的绿很肥、很厚、很健康，这与它厚重的文化底蕴有着良好的契合。

在网上订了济南的两间房，美辰高智酒店。为了寻这家酒店，让我烦透了济南这座城。高德把我们引到目的地，却死活找不到这家店。

店家说，就在旁边高楼的16层。本就不时尚的济南城，却在此地集中了四五栋高层，摸摸索索转了好几大圈进房间时已过22时。

饥肠辘辘，又遇大雨，不想下楼用餐，订外卖。五十分钟才送到，肚子里憋满了气，看见落汤鸡一样的点头哈腰的外卖小哥，实不忍说半句埋怨的话。

最窝囊的是，我竟然把给你带的一大箱子药弄丢了。其中有几种药是进口的，你是无论如何不能断顿的。我着急得恨不得抽自己的耳光。

我以为落在曲阜了，忙给曲阜的酒店去电话，“曲阜”说“没有”。

你一个劲地安慰我，说今晚的药还有。我却没回应你。我在想，如若明天买不到，就是能打道回府。即便这样，你还是要中断服药十个小时。这十个小时的“空药期”，很可能会让你的病情出现反复，逆转后的治疗定会让你承受另一番痛苦。

我离开你房间时，你从我身后拦腰抱住我：“宝贝，别急。晚安。”

陡然间，我的眼眶涨潮。我顿了顿，拍了拍你的乎臂：“睌安”。

所幸的是第二天购足了药物，有些虽然是国产的，疗效远不如进口药，但毕竟能滥竽充数。

此番来济南是为了了却你的心愿，如若不是因为看病，此次的行程中根本不会有到济南的安排。你一直都希望能到济南杏林中医院来碰运气，而我从来都没阻止你来济南。不阻止，不是支持，只是完成一次对你的心理暗示。我一直很讨厌（不仅仅是不相信）蒲系医院或者非蒲系的民营医院，它们什么病不能治呢？各大医院不能治愈的病痛它们都能治。

八月二十日上午到杏林中医院。医院就一栋楼，三层。三进的门被自行车、电动车堵死了两进，门外坐着几个老头老太婆。进得门去，一个婆婆级的女人登记你的个人信息，我瞅空看药房、看墙上的“专家”介绍。你要找的专家辛姓，主治医师，山东大学毕业，是全日制，还是成教学历，不详；在山东大学学的什么专业，只字不提，更无学术介绍，只有经验描述。

辛问诊时，我很少插话，你似乎也不乐意我插话，我想简明扼要地说病程，说原先的诊疗过程，都被你制止了。我在聆听，听她的破绽。

我不得不佩服她特有的话术，句句都能说到患看的痛处，每一句安抚的话，都能抓住患者的所思所虑。

她要你去做治疗。我问她做什么治疗？怎样治疗？治疗的直接目的是什么？辛说，唤醒免疫系统的治疗。

就是这句话让我彻底失望了。我有限的药理知识告诉自己，被损害的免疫系统是无法重组构建的，功能性的缺失不是功能休眠，你何以唤醒？

为了达成你的愿望，我去交费。还好，不算多，960元，半头猪的价钱。另外开了15副中药，1985元。巧合，是女儿的生日年。

你是个聪慧人，却病急乱投医，而我大半生阅人无数，送上门被人骗。不甘。

从杏林出来，我准备直奔天津。你说去趵突泉看看。来济南必去趵突泉，这也在我们的预案中，我却忘记了。驱车在趵突泉景区绕了四圈，就是找不到停车位。你说，算了吧，一个门票仅40元的景点有什么看头。我就汤下面，说就两个地窟窿在翻滚泉水，若是地下水下降，就无甚泉水了。

我省略了趵突泉的文化背景。其实，趵突泉是济南的标志性景点，它集自然景观、人文景观于一身，它曾经是皇帝的御用泉水，古代的许多骚客为它留下过不少诗章。

我的蓄意省略既对不住你，也对不住济南城。

出济南城，上高速，我对你说，这两天真晦气，再也不来济南了，丢药、找旅店、求医，诸事不便，这哪里是我心中家家泉水、户户垂柳的济南昵？

不过话说回来，济南是美好的，济南人是豪爽厚道的。我总共来过济南三次，第一次去趵突泉时，泉眼大开，陪我游览的济南市总工会的李君部长说，你有眼福，趵突泉好多年没像今天这样欢腾过了；上世纪九八年来济南公干，济南市劳动局的史君全程陪我两天。这次来济南找旅店，两个女孩热情的引领，让我们老俩口感激不尽。

不得不提的是，这座城里住着一个对我有知遇之恩的人，他叫戴永夏，是《中学时代》的主编。如果他健在，该是米寿之年了。

他用过我的稿子，还把我推荐给《教育时报》写了一年多的专栏。因为有他在济南，我在此的再多不顺，我也觉得济南城是温暖的。

进出济南的高速好阔气！五车道，全沥青路面，几无坑洼。我爆粗口：山东真他妈牛逼！

又下起了暴雨，行车都打开了双闪，雨点砸在挡风玻璃上，声音时脆时闷……

2023/08/21天津

（选稿：灿烂阳光    审核：晓舟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