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QQ上书写心情——
七兄八弟众妯娌加各家姑子姑爷们在二哥家聚餐，饭桌话题为当日四方会战之争长论短。有曝某赢一把就溜的，有怨某输钱赖账的，有叹手气不如脚气的，有恨被偷看底牌的。
二姑爷见俺低头干饭便说，还是四嫂好，从不打牌也没输赢还不发牢骚，四嫂说你们这是何苦，玩就玩吧在乎输赢还伤感情。八哥瞥俺一眼道，如今这世道不会打牌的蠢到家了你有啥好骄傲的！四嫂怒了起身：那是，蠢到家才掉进一屋聪明种的赌窝里！二嫂厉声：都少一句行不？饭堵不住嘴啊！——此即所谓家风。呜呼！四嫂自叹异类，在此家风下灰溜溜尴尬生存。
这段话引来好友邹哥的好奇：你到底有多少兄弟姐妹？都是良种吗？……
回复中，引出一个长长的故事——
话说28年前，我第一次踏入夫家大门，着实吓一跳：咋这么多人？ 我动身之前只提了一个条件：把你所有兄弟叫回来我看看。我没说出口的理由在心里：当时三十出头的他已呈现“聪明透顶”之势，我心里自然是有些别捏的，觉得自己怎么着还算山野里一朵花，而他已开始掉渣！要是他亲兄弟们中还有一个这种发型的，说明是遗传，那可受不了，咱没说的，拜拜吧！所以就提了这一个条件。谁知呼啦啦来了那么多人，当然他的特殊发型是独一无二的。我顿时头晕眼花：你到底有多少兄弟姐妹？
后来终于逐渐明晰了他的家史： 公公婆婆都是1931年生，17岁成婚。30岁之前生养的好几个孩子都莫名其妙地夭折了。最玄的是有一天婆婆带着两个孩子去一个亲戚家吃酒，亲戚家老人看到两孩子大惊道“你别在我家吃饭，快回家，守着两个娃，哪也不要去！”婆婆不解，人家强行赶她走。她只好回家，傍晚躺竹床上一娃突然浑身浑身抽搐一下子就没了；半夜里另一个突然高烧，天亮时也没了。
婆婆受了不少白眼怄了不少气，无奈找人算命。八字先生说，命里注定你三十岁之前孩子难留一个，三十岁后一摞摞；还得做不少好事苦事，才可享后福！婆婆后来又怀上了，还没三十岁，不敢自己留着，过寄给别人名下，果然保住了，就是如今已七十的大哥了。三十岁那年又生了一个取名三元，就是我的大姑子。期间，婆婆果然吃了不少苦头：先是伺候脾气暴躁的婆母，又给无后的叔父婶娘养老送终。更难的考验是，公公只俩亲兄弟，公公为弟。哥嫂有两女一儿，儿子（也就是今天的八哥）出生时，算卦的大惊失色，说这伢子是猛虎下墙，吃了爹还吃娘啊！
果然不久后公公的哥嫂先后意外离世，临终时公公的嫂子紧紧拉住婆婆的手眼睛直直地瞪着她，婆婆当然懂她的意思：他们丢下的三个娃大的六岁，老二四岁，小伢才一岁半，怎能安心离开？婆婆就说嫂子你放心，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他们吃饱肚子的。一诺千金哪！公公婆婆把侄子女三个当亲生的一样辛辛苦苦拉扯大，自己孩子考不上高中不准复读，侄子没考上反复问：你还读一次吧？不读将来后悔哟！扶持侄子成家立业，给他同样建了一栋独立的房子。带大的两侄女比我妈都年纪大！
插一段趣事：我娘家人第一次来罗家时，坐定不久，婆婆悄悄问我：你们几姐妹都来了，你妈怎么不来？问得我哈哈大笑，我妈当时就坐她旁边呐！夫的大姐二姐已经青丝夹白发，我妈当时不到五十，穿得时尚气派，本来气质就好，难怪婆婆会搞错！也因如此，罗老师对改口叫我妈为“妈”感到很为难，接亲那天我妈把他堵在院门外逼着他叫“妈”，罗老师被憋得满脸通红地叫“妈”，我妈故意逗：“你叫谁？再叫几声，我听不清啊！……”整蛊了这次，从此叫妈就顺溜多了，呵呵。
话说自从收养了侄辈三个，我婆婆也满三十了，果然像春天的下蛋母鸡，源源不断地生孩子了！二哥62年的，三哥64年的，四哥也就是我家罗老师（博客中我称他为“杆爷”） 65年的……最大的最小的相隔二十来岁！婆婆一生坐16次月子，死7胎，自己亲生的9胎成活，养大12个！
儿多母苦！婆婆一生受过的苦可想而知！好在公公在当地算有能力的人，也是被生活所逼吧！一屋嘴巴加起来足有尺把长，不能干怎么养得活？公公开过染坊，办过农场，在改革开放之初抓住机遇办起花镇第一家螺丝厂。在外忙得热火朝天的公公从来不管家里的事，婆婆一人带着一摞孩子，张罗这个、招呼那个，那种欲哭无泪的苦和累是旁人无法想象的。
这些我是听舅母说的，公公虽有能力，但不体恤婆婆的辛苦，还经常在外赌博，一天到晚不着家。他对婆婆的钱管得很紧，总以为这个家的钱都是他赚的，家里缺啥也是他买了回家，婆婆手里是不必放钱的。舅母说过去她常来看婆婆，进门时却一不小心踩着门槛下躺着的娃儿。舅母说，娃儿发烧了婆婆手里拿不出钱又找不到丈夫，急得只晓得哭。舅母还说，婆婆不识字，一生就认得一个字“罗”，繁体的简体的都认得，所以在外边只要看到有这个字的物件就认定是丈夫扔在外头的便往家拿……
但我还知道一点：不识字的婆婆竟能背诵《增广贤文》！我嫁来时，婆婆已截肢。有一天我推着轮椅上的婆婆出来晒太阳，聊天中，婆婆说了一句很有诗意的话，我很吃惊：您不是没读过书吗？婆婆说：“我记性好啊！年轻时你舅舅被逼着读背《增广贤文》，我听着听着都能背了。”我不信，从中选一处，我说上句，婆婆立刻说出下句；再来，还真是没难住她！婆婆不单记牢了，而且每逢和人说事论理时能不落痕迹地恰到好处地运用到那些贤文，婆婆悟性之高让我不得不佩服她真的太聪明了！
聪明的婆婆却拿丈夫毫无办法，在轮椅上的余生她更是喋喋不休地对我说公公对她的过分，反反复复叮嘱我们：她死后儿女们不必要哭，哭了她的灵魂会难受会没地方躲；她死后一定要多烧纸，这辈子最缺的就是钱，到那边不想再缺钱了；她死后一定不要造大坟，绝对不能和丈夫合塚，生前被他管了一辈子，死后不能再没了自由…..
然而戏剧性的是，公公在送婆婆归山之后， 当即要造大坟，并预留自己的位置。公公反复唠叨着婆婆的种种好处，表示生生死死都是夫妻，不想离开她；想起婆婆的话，我悄悄跟杆爷说必须尊重婆婆的意思，不然她托梦都会来骂我们的。众兄弟最后终于和公公协商成功，并排造两座坟，一座新坟，一座空坟。
婆婆走后仅仅四年，一向身体硬朗能每天步行五公里健身的公公有一天突然静静地躺在老宅的正房里，还是来约他打牌的牌友们三缺一来叫他的。发现情况不对，透过窗子看到屋里电视开着，床上伸出一条腿垂在床沿，喊不应；就忙叫大哥来。大哥打开门，却已经浑身冰凉。75岁的公公在三天前还跟我们乐呵呵地说：有个算八字的讲我满75岁还会发一个大财呢，我都不办厂了还发什么财呢？算八字的说注定了就注定了，你老安心等着咯！我问他我还有多少寿数，他说发了这次大财就活到九十八……
说话时，公公的脸红扑扑的，很兴奋很期待那种发财还长寿的幸福 .…..
去年侄子兴结婚宴上兄弟姐妹们的合影
（选稿：灿烂阳光 审核：晓舟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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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39条）
赶快坐上沙发！
@风雨：给您敬茶！[花][花][花]
温馨温暖的照片，幸福一家亲！
[喝彩][喝彩][喝彩][喝彩][喝彩]
@风雨：谢谢您的温暖点评！春天快乐啊！
真的是好大一棵树，为那么多鸟儿遮风挡雨，庇护他们。
@祁俊清：谢谢您的雅评！祝您春天快乐安康！
家里的长辈成为遮风挡雨好大的一棵树，是子女晚辈的莫大福祉。皓月老师的抒写，行云流水，情景交融，直入人心。
@锦瑟黎燕：谢谢黎燕老师的温暖留评，我公公婆婆确实是辛苦一辈子，养育一大串儿女不容易！
真是好大一棵树！这样的大家庭应该故事多多！
@鸣虫：谢谢您留评，是的，大家庭故事多，有时烦恼也多，呵呵！
好大一棵树，满屋幸福快乐的子孙。
@四格格：谢谢格格，是的，前人辛苦，后人幸福！
好大一棵树，那是一位伟大的母亲，她的开枝散叶，含辛茹苦，兴旺了家族，延续了后代。
@难诉相思：谢谢您的雅评，我婆婆确实这一生不容易！[花][花][花]
好大一棵树,好大一个家, 人丁兴旺好景象!
@轻品慢尝：人丁是兴旺，父母那一辈好辛苦啊！
读您的大家庭故事，感动很温馨啊，真实的人生的点点滴滴，总是触动我们的心弦，公公婆婆都是能人！
@李宗宾19481957：谢谢您的温暖留评，大家庭的故事多，酸甜苦辣都是歌；我的公公婆婆这一生确实不容易！
终于读到这篇了。这棵大树是一个家族的历史，是婆婆用生命培育而繁盛。那时候的女人真是伟大，了不起！
@惑矣：南有杆爷，北有老先生，且身边都各有一支娇美刺玫瑰，相映成趣，江湖遐迩闻名，厉害呢！[咧嘴笑]
@晓舟同志：南北老哥俩，都有新故事，但无大毛病。[大笑]
@惑矣：谢谢惑矣美评，我婆婆这一生确实了不起，吃了太多的苦，老来日子好了却也没享什么福，一身的病走了，想来唏嘘啊！
皓月对公公婆婆的深情回望，将公公婆婆的含辛茹苦，勤劳善良，对子女晚辈无怨无悔的付出，通透呈现，感人肺腑。
@锦瑟黎燕：谢谢黎燕老师，您说的是，我公公婆婆这一生确实含辛茹苦，无私付出，太了不起啦！
好大一棵树，多子多福气。
@霁月：谢谢，儿多母苦，我婆婆这辈子没过几天好日子。
悄悄来到您的空间
静静欣赏您的家园
默默倾听您的故事
细细品味您的情感！
@风雨：谢谢！
以“好大一棵树”为题非常好，根深叶茂，散枝开花，才有一个这么大的家族。
@四格格：谢谢格格，回复来迟，歉意啦！
春天母鸡，比喻生动形象。过去没避孕措施，条件成熟就怀孕，这下苦了家长，都是全心全意照顾后代，没得休息。你故事生动，喜欢。祝好老师。
@杨自记：谢谢杨先生，回复来迟，歉意！祝您春安！
@皓月蓝空：没事啊，祝好老师。故事感人，都是身边的事。
祖先就是根粗根深的大树，开花、散叶、结枝，才有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家族。
@四格格：格格所言极是，谢谢！
根深树茂，家大业大；血脉相传，子孙兴旺。
@四格格：谢谢格格，美好的点评就是美好的祝福！
我都看乐了，乐得前仰后合。原来打牌这么好玩，这么有趣，这么热闹
因为自己不会打牌，所以从不看打牌。今天看到您写得 感觉很好玩的，很开心！[咧嘴笑][咧嘴笑][咧嘴笑][咧嘴笑][咧嘴笑]
@风雨：谢谢风雨，我也不会打牌，也无意看牌；只是被动听到了他们谈论打牌，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