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朵酒店在全国有许多连琐店,位于武昌街道口的亚朵是我见过的最有文化味的亚朵。亚朵大厅里有一整面墙都是书架,架子里有各色书籍,厅堂里还有个一百多平方的读书场。
我顺手拿了一本《荣国府的经济账》。我平生不喜欢读经济类的书,这次却被书中提到的一个问题吸引住了。书中说,林黛玉进贾府时,她究竟是一个寄人篱下的穷亲戚,还是一个带了一大笔钱进贾府的富家小姐?
《红楼梦》里没有明确说这个问题,作者陈大康先生经过推理,认定林黛玉是个当然的富婆。
陈先生是这样论证推理的——
中国传统的婚姻观讲究门当户对,贾府林家联姻,林家必定有钱,林家有钱,林黛玉就有钱;林黛玉的父亲做过兰台侍大夫,这个头衔相当于国家图书馆的掌门人,而且林如海后来还当过巡盐御史,这个御官来菜,是个能快速积累财富的肥缺,林黛玉自然有钱;林黛玉的父亲林如海死后,贾母派贾琏去料理后事,并负责清点林家的财物,贾琏带林黛玉从苏州走大运河,一个月时间到北京足矣,贾琏却前后用了四个多月,这足可见林家的钱财不少,不然怎么会用这么长的时间;“林家实没了人口,纵有也是极远的”,《红楼梦》留下的这条线索,不得不让人想入非非,既然林家没有其他至亲了,遗产不留给林黛玉,还能留给谁呢……这样七推推,八㧐㧐,就得出了一个结论:林黛玉至少是个中产阶级。
我简略地罗列了这几条,书中列举的远不止这些,足有八条之多,尤其是陈先生的推理细节中的关联逻辑,严丝合缝,其严密性丝毫不在福尔摩斯之下。
不忍卒读之余,突然想到红学研究中的一个叫“索隐派”的流派。这个流派的最大特点是穿凿附会,把一些毫无关联的元素强拉硬拽凑在一起,得出一个莫名其妙的结论。
有两个例子是当年我在中文系蹭课时听老师讲的。其一:说曹雪芹同志写《红楼梦》有反清复明的主观故意。其理由是,贾宝玉说过“女人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汉字是水字旁,曹老爷子是在肯定汉人。而满人又称“逹達”人,達者,起笔为“土”,这无疑是曹先生在贬损满人。
其二,说作者写《红楼梦》是在怀念明朝。为什么呢?因为贾宝玉喜欢红色,红色就是“朱”色,朱是皇姓,这不是在怀念朱元璋的那个朝代吗?
我不懂红学研究的这派那派,但听说蔡元培老先生写过一本《石头记索隐》,就是为了探究《红楼梦》里的人和事所“隐”的“本事”,或者说《红楼梦》是想用熙熙攘攘的人来人往影射什么。
学界的事,我不懂,更不敢瞎议论宗师级的前辈,但凭直觉,但凡善于索隐的人都是思维能力出奇高的人,他们能在蛛丝马迹中倒腾出宏大叙事。比如《荣国府的经济账》的作者就是个攻数学的天才,他居然建了个数学模型,求证并断定《红楼梦》的前80回和后40回,不是同一个作者。面对他的数学思维,我无论如何不敢说他的研究成果是牵强附会。
据百度说,索隐派的年纪比考证派大许多,经过打压,势头式微,后来又有死灰复燃的来头。又据说,重燃战火的是一些当代作家。
索隐派、考证派是学术场域的专用术语,事实上,“索隐”之术并不只是学术手段,有些人在曰常生活中,已索隐上瘾,以致窥阴成癖,这真是一桩很不地道、也很可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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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6条)
精美佳作,文脉丰厚,余味无穷,颇有格局。
品读,学习,收益。
由一家酒店,引出索隐、考证两派的议论,很有趣味!
林黛玉是富婆还是寄人篱下的弱女子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林黛玉没有父母为自己遮风挡雨,没有兄弟姐妹帮助自己,就是有万贯家财自己也没有能力保护。这也许就林黛玉多愁善感的原因。
@地质之花:谢谢朋友到访
读此文很受启发, 由经济账想到人生的账目账本很多, 是很难算的,各有各的推算法, 诡异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