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带着母亲去看望姨儿了。一年一度。
龙年正月初三的天气格外明媚，如果不是知节感时的草木，枯黄干萎让人觉得季节正是隆冬，这样的天气说是阳春，恰如其分。蓝天一望无际，澄澈得不见一丝云彩，太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让人倍觉慵懒。
姨儿家在本县横车镇长石村，与外婆家蒋山村相毗邻。蒋山村有很多的大山，外公外婆相继去世后，大表弟就带着姨儿搬到了山下住。外婆生育有母亲和姨儿姐妹俩，姐妹俩都分别育有一女二男三个子女。龙生九子都不一样，更何况从小就生长在大山、从未见过世面、普普通通的外婆，姨儿出生即有轻微的智障，不能正常言语，幸好可以正常生活，与姨父养育了三个正常的孩子，甚至两个儿子都长得高大、标致，小表弟被村里送出去当兵，在青岛被部队首长的女儿看中，现在已在青岛成家立业，这些算是不幸人生的大幸吧。
姨儿的命运坎坷，中间走失过一年多，家里人都以为她出了意外，多次寻找无果，把一个在野外死去的女子当作姨儿，请道士、按照丧葬礼仪葬在四十来岁就去世的姨父坟墓边。姨儿被人发现送回家时，已是整整走失一年半后的时间，额头上一个深深的裂痕，无言地诉说着她走失这一年多中所经历的苦难。关于姨儿，我曾在几年前写过一篇文章《姨儿》，发表在《黄冈日报》，凡是读过的人都被深深地打动，命运这个玩意儿，真的让人从内心里无比感喟。
姨儿住在大表弟家二层小楼房的一楼。姨儿见到我，惊喜地张嘴一笑，我走过去拉住她的手，姨儿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往回缩，她一直朝我笑个不停，还发出一些我听不懂的声音。我说你记得我不，我是小林啊，她使劲地点点头，然后又笑。她是记得我的，也是爱我的，只是她不会表达出来。小时候我们姐弟去外婆家，她总是跟在我们的身后，一起玩，一起笑。我们不喜欢和她一起，她就站在老远的地方，看着我们。
母亲拿出带来的新棉袄，姨儿像个孩子一样，快速地解开身上的衣扣，让母亲给她换上新衣。我看到她脖子上围有一条陈旧的丝巾，我想起正好带了一条新的围巾，立马帮她换上，她亦乖巧地站在我的面前让我给系好。
这一幕让母亲感慨不已。母亲说，小时候有一次，外婆在街上扯回了几尺红花哔叽布，要给母亲做一件衣服上学穿，姨儿见没有给她做新衣，就哇哇哇地在地上哭着打滚，不管怎么哄都哄不好，直到最后说姐妹俩人共着穿，姐姐不上学的时候给她穿，她才不哭。姨儿虽然智力有问题，但是爱好看的心思与正常人一样。
母亲细心地摸着姨儿额头的裂痕，看着比她矮了许多的姨儿，边摸边说，这人老就老了，还真是往土里缩了，以往和我差不多一样高的啊，这比去年好象又矮了一截。姨儿只是笑着，并没有像往年那样爱说话。这一点，母亲感觉到了，在回来的车上用略带忧伤的语气说，我这个苕妹儿，今年老了好多，连话都不爱说了，往年见到我们，一直说过不停，虽然我们听不懂，但是她一直在说，唉，今年话怎么少了这么多呢。
光阴无情，母亲与姨儿这一对老姐妹都是七十五朝上走的老人了，见面时感叹光阴如风霜，岁岁染白头。我翻看着手机上几年来给她们拍的合影照，明显地觉得她们都苍老了许多，特别是姨儿，背驮了一些，行动迟缓了一些，脸上的皱纹更多了一些。母亲会说会感叹，姨儿一定也感受到了，她姐姐也老了一些，只是姨儿不会用语言表达罢了。
临要走时，母亲对大表弟说，你们姐弟几个，现在都成了家，一定要记得你们的祖母（方言叫细嬷），如果不是她老人家把你们几个一把屎一把尿地辛辛苦苦拉扯大，你们几个怎么会有现在的小日子。还有村里的、塆下的一些好心族人，他们时不时的帮衬打点，才让你们几个苦水里泡大的孩子，一个个成人成家。你要经常去看看他们，记得感恩。你父亲去世得早，母亲虽然智力不好，但是她活着一天，你们就有娘在，你们出去做事，还有一个娘在家里守着，等着你们回来，你们要把苕娘看重一些。
从我小时候对姨儿的不粘乎劲儿及一些小小的歧视心理，可以揣测姨儿的几个孩子心理，他们的母亲既不会说话，孩子们亦无从了解知晓她想要什么，想做些什么，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不高兴。更不会帮忙打点他们的小家庭，活着就是一个闲人，要吃的要穿的要用的，这些都要花钱，若是有个三病俩痛更是要花大钱，天长日久在一起，不可避免地有一些不孝不顺的举动和行为。我母亲作为姨儿的长姐，深深体会到儿女孝顺，对年老的父母，对晚年的他们，是多么的重要，所以她对大表弟说的这些，未尝不是对这个苦难妹妹的一点鞭长莫及的关心和爱护。
但愿岁岁年年都有这个时候，都能带上母亲，我去给姨儿拜大年。（2024年2月13日正月初四写于流眄斋）
（选稿：灿烂阳光 审核：晓舟）
本文来自投稿，不代表卯酉河立场，如若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maoyouhe.com/archives/63859
评论列表（17条）
人间有无数的苦难，也有更多的情亲真情。血总浓于水，骨肉更加亲。
人间自有真情在，
世界总是充满愛！
新年快乐！龙年吉祥！
@阳光笙箫支剑笙：今日大年初六，恭祝支老师六六大顺，百事可乐，谢谢支持！
霁月行云流水，娓娓道来，将母亲与姨儿，我与姨儿的血脉相连，情深意浓灵动呈现，感人至深。霁月过年好，新年新气象，阖家幸福，美好多多！
@锦瑟黎燕：谢谢燕子姐美评，初六吉祥，新年新气象。
看了文章，非常同情你的姨儿，你母亲有你这样知冷知热的孝顺小棉袄，可是比你姨儿幸福多了。
@豫莲芳草：是的，谢谢老师鼓励。初六吉祥。
生而残缺、命运多舛的你小姨，祝愿晚年得到善待，过得体面尊严。
@难诉相思：谢谢蒋主任，恭祝新春大吉大利！
这个可怜的人，被爱包围着，就是幸福的人了！浓浓的亲情，暖暖的爱意！
@鸣虫：谢谢老师支持，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雪总是浓于水, 姐妹情深,后代也深受感染,情深起来! 新好 !
@轻品慢尝：老师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小姨智力先天不足，可怜可叹！愿她安享晚年，体面的走完这坎坷人生路！
@惑矣：谢谢老师祝福。恭祝新春吉祥，万事胜意！
可怜的姨儿，可敬的骨肉情深。祝她龙年快乐安康！
读着很心酸，为你那有点命苦的姨儿，她走失的那一年，不知遭了多少罪，能重回到家中，这真是老天的眷顾，有好多人走失了，就再也回不来了。我也真希望你能每年陪着妈妈去给姨儿拜大年，这证明她们姐妹健康长寿，愿你龙年里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亲情质朴，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