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男孩子都是喜欢炮仗的。我当然也不例外。
儿时的我，总是渴望着过新年。渴望过新年，不单单是为了穿新衣，也不单单是为了吃美食，最主要的是能够放炮仗。那时候，与小伙伴们一起放炮仗，是过年时最大的乐趣。
但是那一年放炮仗，我却惹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祸：刚穿一天的新棉鞋让炮仗崩了个大洞，再也不能穿了。
那是1971年的春节。那一年我8岁。
印象中，那一年冬天特别冷，地上都裂开了宽宽的缝子。除夕夜，吃过年夜饭，父亲、我，还有妹妹围坐在炕桌边，桌上点着一根红红的蜡烛。我们有说有笑地“守岁”。母亲在一边忙碌着给我们把新衣服、新鞋，连同新帽子、新围巾一件件找出来，摆放好，大年初一的早晨我们就能穿戴一新过新年了。
记得那年我的新衣服是一身俗称“学生蓝”的裤褂，新帽子是一顶有栽绒护耳的蓝灰色棉帽，新鞋是母亲亲手做的千层底、黑条绒面的棉鞋。
大年初一的早晨起得特别早，我们当地叫作“起五更”。起来后，母亲叠好被褥，一家人开始洗漱。洗漱完毕，母亲便往茶盘里装待客用的花生、葵花子。父亲则在灶台前烧火煮饺子——我们当地的规矩，大年初一早晨的饺子，须由男当家的煮。大概是体谅女人整年做家务不易吧！
此时，妹妹就在炕上安静地坐着。我则把那盏几天前已经擦得新崭崭并加满煤油的小马灯点燃，拎到院里，挂在屋门旁边。然后，再把一挂长长的爆竹和十来个“二踢脚”拿到院子里，等着与父亲一起放。
饺子很快煮熟了。按照惯例，母亲会先盛出一碗，嘴里祷告着为各路神仙上供。父亲来到院子里，拿一根又粗又长的望日莲杆将那挂爆竹挑起，再把那杆递到我的手里。他随即点上一根烟，吸两口，用红红的烟头引燃爆竹的药捻。待我挑着的爆竹“噼里啪啦”响起后，父亲则转身到另一边开始燃放“二踢脚”。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和“嗵——嘎”的“二踢脚”响声过后，母亲在屋里喊道：“吃饭喽！”
父亲掐灭烟头，拍拍手，冲我说：“好了，回屋吃饭吧！”
此时的我，并不急于吃饭，而是提上小马灯，在刚刚响过的爆竹碎屑中，寻找没有炸响的哑鞭。直到把散落在碎屑中的哑鞭全部找到，才回屋吃饭。
捡到的哑鞭有两种：一种是仍带着药捻的，只是药捻没有引燃就被崩掉了，或是药捻虽引燃但掉在地上时摔灭了；另一种是已经没有药捻的爆竹，我们称之为“绝捻”的，即药捻燃尽却未能引爆火药。
对那些带着药捻的哑鞭，玩起来很简单，就是直接燃放。对没有药捻的哑鞭，玩法可就多了——可以把小鞭剥开，把里面的火药收集起来，或重新制成爆竹；或装在一个大的容器里，在空旷的地里，用长长的药捻引爆，会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但是，这种玩法大人们会阻止，因为太危险。另一种玩法，是将小鞭拦腰折断，直接点燃火药，那小鞭就会喷出红红的火焰，并发出“呼呼”的声响，满地乱窜，我们叫作“放呼呼”。还有一种当时我们玩得最多的方法，是将哑鞭插药捻的那端剥开，露出火药，然后竖放在地上，将火药点燃，当火星“呼呼”一冒，便赶紧用力去踩，就听“嘎”一声脆响，那哑鞭便炸成碎屑。这一玩法，需要掌握好时间和力度，非常刺激、好玩。我们给这种玩法叫“踹呼呼”。
记得那天早饭后，给长辈们拜完年，我便与玩伴小亮拿着一截点燃的卫生香，放起了捡到的那些零散哑鞭。到中午的时候，我俩把所有带药捻的哑鞭都放完了。吃过午饭，我俩很快又聚在一起，开始放那些没有药捻的哑鞭。当然，我们的玩法就是“踹呼呼”。
等把我的哑鞭“踹”完了，我们便又“踹”小亮的哑鞭。先是小亮连“踹”了几个，都因为掌握不好时间、力度，把哑鞭白白浪费掉了。于是还是由我“踹”，个个脆响。
很快，天黑下来了，但我们的兴致一点没减。
最后，小亮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大个的“单打一”，黑色牛皮纸裹的，小手指粗细，六七公分长。剥的露出火药，在地上放好，小亮点燃后，我铆足劲一脚踹了下去，就听“砰”一声炸响，我的右脚脚底一下子木了。我赶忙搬起右脚看——可不得了了，鞋底上出现了一个大大的洞。脱下鞋一看，袜子黑了一片。好在脚没有受伤，只是木得没有了感觉。
回到家我没敢吱声。
吃过晚饭，右脚冷得实在受不了，便偷偷换上了那双旧棉鞋。但很快就被母亲发现了。听说是“踹呼呼”崩的，母亲赶忙查看我的右脚，确认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她拿起那只崩坏的新棉鞋，一脸无奈地说：“要是鞋帮子坏了，还能将就着补补，这千层底的鞋底一下子弄这么大个洞，可就没法修补了。”叹口气，不无嗔怪地看我一眼，“你啊，净给我找事儿！”
母亲说完，便开始找碎布、袼褙，准备要重新给我纳一只千层底的鞋底……
（选稿：灿烂阳光 审核：晓舟）
本文来自投稿，不代表卯酉河立场，如若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maoyouhe.com/archives/63791
评论列表（32条）
还是老妈妈好。让老爹爹看到估计脑门子翁翁的！过年的乐趣就是多！初三祝福不晚吧！[赞][赞][爱心][爱心][花][花]
@解世权：感谢您的美评！年初三，也祝您福气满满，龙年大吉！
是的，身临其境，与小伙伴们一起放炮仗，是那时候过年时最大的乐趣。那种情景现在不存在了！
新年快乐，龙年吉祥，身体健康，春日快乐！阖家欢乐，万事顺遂，幸福安康，龙年同庆！
@阳光笙箫支剑笙：感谢美评！恭祝新年大吉，万事如意！
将儿时过年放炮仗抒写得风生水起，声情并茂，好生动好鲜活，呼之欲出，十分传神。
@锦瑟黎燕：感谢美评鼓励！恭祝新春吉祥，万事顺遂！
呵，你小时候挺调皮的哈！
@2272 张英辅：谢谢！新年好！
本文以朴实的语言，表达了作者对于伟大母爱的眷恋和歌颂。
不禁让我联想起唐代诗人孟郊创作的一首五言诗《游子吟》来：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金方艺术摄影：感谢您的美评！恭祝龙年大吉，诸事顺遂！
儿时生动活泼的乐趣，历历在目，那一串串燃放的鞭炮，就伴着一串串最欢快的笑声。最后彰显的还是天下慈母心。
@四格格：感谢您的美评鼓励！恭祝新春吉祥，万事如意！
时常翻动着记忆，写得生动有趣。过年好！
@悠扬琴声68：感谢！恭祝新春吉祥，阖家幸福！
多慈祥的母亲！儿子闯祸了先看看有没有受伤！看了让人感动。
@难诉相思：母爱是发自内心的，从不会掩饰！感谢您的美评，祝龙年吉祥，诸事顺遂！
往事如烟，小时候过年放炮仗的描写，生动形象地展现在眼前，唤起儿时的温馨回忆！
@皓月蓝空：感谢您精到的点评！恭祝新春大吉大利！
欢快的图片，春节快乐！
[喝彩][喝彩][喝彩][喝彩][喝彩]
@风雨：谢谢！新年好！
过大年皮娃娃最大的乐趣就是放鞭炮，想想就开心。[咧嘴笑] 友友过年好！过年好！
@一池烟雨：谢谢您的美评！祝龙年吉祥！
喜庆、热烈，画面感十足。童年盼过年，过年放爆竹是男孩最大的乐趣，也是最容易出状况的事，某年春节，一名乡下男童被爆竹炸伤了眼，其父背着他到区卫生院来紧急救治一幕，我至今难以忘怀。但是过年的喜悦，这些由燃放爆竹引发的事故往往被儿童忽略不计。
@情满乌江：感谢美评！遥祝龙年大吉大利！
“炮仗”也是我儿时烟花炮竹的总称, 那时的类型与现在不同了, 看你写来,记忆被激活了! 记得那时还有一种炮仗就是一张纸, 纸上鼓出的泡泡, 脚下一踩就响. 你小时的家庭氛围真好! 新年好!
@轻品慢尝：哈哈，您说的那种东西，在我们这里叫“砸炮”，那些黄豆大小的“泡泡”也是黄色的，用脚狠踩或用东西敲，就会响！
只有妈妈先看脚，然后看鞋。话说，那时候，一双鞋真是一针一线来之不易。
@惑矣：所言极是！感谢精到美评！祝龙年吉祥！
大年初一，家家都要放炮仗，炮仗叫高升，讨个吉利。放炮仗是男孩子最喜欢参与的事。现在，许多城市禁放烟花爆竹，感觉过年似乎少了些什么。共鸣！
@诚厚：感谢美评！新春吉祥！
“将小鞭拦腰折断，直接点燃火药，那小鞭就会喷出红红的火焰，并发出“呼呼”的声响，满地乱窜”。哈哈，都是一个玩法。写得真形象。
@陌上梦落：感谢您的美评，祝龙年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