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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的胡适问他的秘书胡颂平,“茄鲞(xiǎng)”的“鲞”字怎么念(茄鲞是《红楼梦》里刘姥姥进大观园时的一道菜。王熙凤简述过做法,听起来很是繁复考究)?胡颂平告诉他念xiǎng。
胡适考证《红楼梦》多年,“大胆的假设,小心的求证”,一个字一个字抠过来,放过“茄鲞”的可能性不大。
大概胡先生年事已高,当时又在病中,一时忘了也未可知。
读罢这个故事,我的心多少得到一点宽慰。
昨日翻前些天的读书笔记。有一页抄录了王维的《观猎》诗,字里行间空白处填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笔小字。
细加端详,那团小字乃是感慨系之的一番信手涂抹。
我把原诗再抄写一遍:
风劲角弓鸣,将军猎渭城。
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
忽过新丰市,还归细柳营。
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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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时候学过这首诗,然而只是浮光掠影,未曾细加玩赏,心领神悟。
如今再读,憬然而悟:这不正是“楼儿上”那段短暂行旅的艺术勾勒吗?
当时,内销业务量连年激增,而业务员本就人手不够,更时有辞职。这是背景:“风劲角弓鸣”。北地高风峻急,将军飞马驰骤,雕角弯弓在风中铮铮作响。
“将军猎渭城”——算是我自吹吧。自比临危受命、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将军。
“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健儿须快马,快马须健儿;苍鹰、骏马、弓马娴熟的武将军,高原旷野之上,三者交互映衬,构成一幅阔大雄豪的秋原驰猎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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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慢慢发现,离开达八年之久的“楼儿上”竟是一口千年不变的古井。担心自己是赶不上潮流的土老帽儿?不必不必;过虑过虑。非但不是,相反,我仍然是“手把红旗旗不湿”的弄潮儿。
不如归去。
归去来兮!
“忽过新丰市,还归细柳营”,接着当我的仓库管理员也没什么不好。
九个月里,踏潮向立,弯弓射雕,纵身手有不凡,而我志已不在此。
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
世间行走,踏下一串不乏审美意义的足印固宜,然而,绝不应裹足故步;长亭复短亭,抱诚守真,唯有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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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重温,且确为自家笔迹,我简直忘了曾兴此怀,曾作此想。
而曾几何时,壮岁时节,我的记忆力颇堪傲人——大好头颅直如秋水那么清、秋月那般明,力道堪比五陵少年的凛凛锋刃,削金断玉决然不成问题。
然则名公巨儒如适之先生者,都事如轻梦了无痕,遑论我辈?
罢了罢了,不如转轴拨弦,俯首歌一曲,慨然舒我怀——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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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稿:灿烂阳光 审核:晓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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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12条)
依然壮怀激烈,不必老气横秋!
@鸣虫:会心把臂,当浮白呼快也。
垓下白头苦吟唱,人生总是勤奔忙。
上下求索红尘路,左右逢源江湖荡。
无可奈何花落去,梅开二度日月长。
幽梦影幻了无痕,转轴抹弦再登场。
岁月静好难回首,红楼绿窗披晚霞。
大观园里信步走,上演一曲凤求凰。
@阳光笙箫支剑笙:人生况味,尽在先生涓涓不辍之大地飞歌也。
骓逝兮,虞叹兮,不逝而叹是我辈。[咧嘴笑][咧嘴笑][咧嘴笑]
@祁俊清:诗人是云雀,是大自然的歌唱者。“捧着心灵之花”,行吟坐叹、长歌曼咏者,是诗人。
翻翻自己以前读过的书, 那上面的勾勾画画, 点点滴滴的心得书写, 都是自己活过那一场的痕迹!
@轻品慢尝: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哪复计东西?
风劲角弓鸣,将军猎渭城。
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
忽过新丰市,还归细柳营。
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
好诗!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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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漫舞:王维的名篇么,好是自然的啦。
不但读书还做读书笔记,这个认真劲儿可圈可点,值得学习,仰慕。
@漫言华语:读书是君,笔记是臣。君臣佐使,鼎鼐调和,其味乃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