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遇(故事新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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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发生在上世纪30年代初。

那一年农历的三月十四,约莫亥时光景(晚21-23时),从高阳县西演去往肃宁县师素的官道上,急匆匆走着一位年轻人。年轻人是奉父母之命到师素刘爷庙为患肺痨的母亲烧香还愿的。

师素刘爷庙,供奉的是大名鼎鼎的医科先师刘完素。刘爷刘完素是金代大医学家,肃宁县师素是他的出生地。因为当地人感念他的高超医术和高尚医德,专门为他修建了庙宇。每逢他的生日农历三月十五和卒日农历正月十五为庙会。那时候,刘爷庙的香火非常旺。每到庙会日,数不清的善男信女从四面八方赶来,或焚香讨药(香灰),或祈福许愿,或挂袍还愿,一片人山人海,好不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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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的母亲患肺痨多年,四方延医求药都不见起色。经人指点,便于春节后的正月十五,由自家男人用推车推到了师素。进到庙内,燃香磕头,长跪祈祷:

“刘爷大慈大悲,祈盼赐予良药,早除病患!如若见效,两月后的三月十五,定使犬子前来为刘爷烧第一炷香,挂丈二红袍!”

然后,包了些刘爷赐予的药(香炉里的香灰),让男人推回了家。不想一段时间后,病症竟真得有所缓解——咳嗽见轻,精神见好,饭量也见长。一家人很是惊喜。惊喜之余,没忘记还愿之事,便提早准备好为刘爷塑像挂袍的红布。为了能够赶在山门打开之前到达,兑现“烧第一炷香”的诺言,三月十四的晚饭后,稍微眯了一小会儿的年轻人,便被父母喊醒,带上那丈二红布便出发了。

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他沿着官道,一路大步流星,穿村过镇,没有休息片刻。大概走了两个多时辰,年轻人便在心里盘算着,估计再有十里八里的就应该到了,看来烧上头一炷香没问题了!心里一放松,便立刻感觉到又渴又累。这时,突然看到路旁不远处有一宅院,露出昏黄的灯光。年轻人一下子来了精神。他转身朝那透着灯光的宅院走去,一来是讨口水喝,二来顺便打听一下到师素还有多远。等他走近了,在沉沉的夜色里,他看到这家的院子似乎是用篱笆围成的,连个栅栏门也没有。他径直走到了屋门前,轻叩门环,说道:

“屋里的大伯、大娘,小子叨扰了!俺是去师素上香还愿的,走到这儿实在是口渴得厉害,想讨口水喝!”

话音刚落,屋门打开了。昏暗的灯光下,一位身着红衣、红鞋,面色白皙的年轻姑娘出现在了门口。姑娘看一眼年轻人,做出吃惊状,一手掩脸,低眉顺眼说道:“哎呀,这位大哥,你有事吗?”

年轻人又把上香还愿路过这儿、前来讨碗水喝的话重复一遍。姑娘点点头,略带羞涩道:“哦,敢情是上香还愿的呀!有水,有水,进屋吧!”

姑娘倒上一碗水,递到年轻人手中,说:“慢慢喝,别烫着!”

年轻人端着碗轻啜徐咽,打量着有些简陋的茅屋,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家大人呢?”

“俺爹俺娘刚走,也是赶庙会烧香祈福去了!这儿离庙会还有二三里地,只需一袋烟功夫就到。”姑娘的话,让年轻人心里一阵高兴。顿了一下,姑娘又说,“俺娘常年吃斋念佛,俺家也是乐善好施的主儿。看大哥面相就知道你也是善良之辈,从哪里来的?走了多长时候?”

年轻人说从高阳那边过来,有近百里呢,走了两个多时辰了。姑娘一脸惊讶的样子,嘴里啧啧赞道:“大哥真是好身子骨儿,一口气走那么远!饿了吧?要不在这儿垫吧垫吧?家里正好有俺爹俺娘刚刚吃剩下的饭菜。”

看着姑娘娇美的模样,听着那甜甜的话语,本来就感到肚里空落落的年轻人,无论如何也舍不得立马走人了。他满脸感激地说道:“不瞒你说妹子,我还真是饿了。要能在你家打打尖,那可是太好了!”

姑娘是个利索人,说着话,就把炕桌放好,随即端出了几样菜和馒头。昏暗的灯光下,年轻人看着那菜像是炖鸡块儿,还有煎鱼什么的。他拿起馒头,伸筷子就要吃饭,姑娘却笑了,说道:“这儿离庙会很近,大哥不用急。正好还有俺爹喝剩的半壶酒,你喝了解解乏吧!”

几句善解人意的话,让年轻人浑身麻酥酥的,有些心花怒放了。他故作矜持,说:“大妹子,你真会疼人!不过,不过俺从没喝过酒啊!”

“没事,少喝点,就为了解乏嘛!”说着,早已端起酒壶,给他满满地斟上了一杯,递到了手上。

年轻人懵里懵懂地喝了起来。喝完一杯,姑娘马上就斟上。一连几杯下去,年轻人便觉到了云里雾里,飘飘忽忽起来。他醉眼迷离地盯着身边的姑娘,不由得心猿意马,早把上香还愿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伸出手,拉住姑娘往自己的怀里拽。姑娘红红的脸上显出万种风情,妩媚的双眸欲怒还羞,半推半就靠了过来……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了鸡叫声。屋里的灯灭了,眼前一片漆黑。手里拉着的姑娘没有了,他赶忙喊道:“妹子,妹子,别闹着玩了!你在哪儿啊?”

没有应声。

他伸手去摸,手和胳膊一阵刺痛;他想站起身,更是浑身刺痛——他什么也看不见,一动也不能动。他害怕了,浑身发抖,发出了低低的哭泣声……

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天渐渐放明了。熹微的晨光里,年轻人发现自己被密密的酸枣枝包裹着,衣裤被刮得褴褛不堪,身上被刺得满是血迹。又看看身边,有一些死蛤蟆、死老鼠和圆滚滚的大青虫子。自己的身上,连同那块已经脏兮兮的丈二红布,都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骚臭。透过酸枣枝,他打量着自己所处的环境,发现自己是在一处破败的墓坑里,地上有一些腐朽的棺材板,还有一些森白的骨骸。

年轻人使劲摇摇头,思忖片刻,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轻轻地、一点一点摘开裹在身上的酸枣枝,慢慢站起身,想爬出深深的坟坑,但几经努力都失败了。看着自己这付狼狈相,他悔恨不已。他颓然地坐在地上,呼呼出着长气,眼泪忍不住又流了下来……

太阳升起来了。终于,在一个拾粪的老头帮助下,年轻人爬出了坟坑。看到他带着的红布,老人清楚了他要去干什么,也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老人看着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年轻人,摇摇头,说:“你这人真是的,像你这样还上香?离庙还有二十多里路呢,等到了那儿,庙会早就散了!唉,年轻人经不住诱惑,没有定力啊!丢人,误事,真是没出息!”

年轻人悔恨交加,窘迫不堪,灰溜溜走了。

据知情人说,年轻人姓单。回到三天后,其母病逝。母死后,单姓后生终身未娶。

后,不知所终。

(选稿:灿烂阳光    审核:晓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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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30条)

  • 四格格的头像
    四格格 2023年11月23日 上午11:03

    故事新编,寓意深长。像是《聊斋》,只是狐仙们心肠比鬼怪好。

    • 鸣虫的头像
      鸣虫 2023年11月23日 下午3:46

      @四格格哈哈,比鬼怪好,没要他的命!感谢您的美评,顺祝冬安!

  • 锦瑟黎燕的头像
    锦瑟黎燕 2023年11月23日 上午11:13

    这是《聊斋志异》的新故事啊,抒写生动,活灵活现,声情并茂,有电视短剧与小说的特质,好神的文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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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笙箫支剑笙 2023年11月23日 上午11:47

    聊斋续编,别有新意。人鬼之遇,狼狈不堪。为何不娶,隐情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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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诉相思 2023年11月23日 下午1:21

    被女鬼缠身误了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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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俊清 2023年11月23日 下午2:05

    还愿上香,凭的是心怀虔诚;六根不净,难逃脱苦海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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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陌上梦落 2023年11月23日 下午2:15

    抵制不住诱惑的结果,很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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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品慢尝 2023年11月23日 下午3:53

    故事编得好啊,故事蜿蜒曲折,人物形象鲜明,还有寓意和警示,齐活了![赞][赞][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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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格格 2023年11月23日 下午4:08

    上香还得心诚,这年轻人经不起诱惑,自然心也不诚,上香也没用。可怜他母亲曾寄希望于他。

    • 鸣虫的头像
      鸣虫 2023年11月23日 下午5:18

      @四格格感谢您再次阅读留评。所言极是!恭祝冬安!

  • 清河君的头像
    清河君 2023年11月23日 下午4:58

    夜遇,就是聊斋志异的续篇嘛。

  • 风雨的头像
    风雨 2023年11月23日 下午7:37

    欣赏佳作,欣赏好小说。精彩!
    有点像聊斋![喝彩][喝彩][喝彩][喝彩][喝彩]

  • 川明的头像
    川明 2023年11月24日 下午12:18

    意志不坚定,恶鬼找上门。另类人间。

  • 2272 张英辅的头像
    2272 张英辅 2023年11月24日 下午5:55

    人间鬼魅遍地,善者自善,浊者自浊。

  • 锦瑟黎燕的头像
    锦瑟黎燕 2023年11月25日 上午11:32

    精美文章,以细节极具画面感,生动形象取胜,让人有看电视短剧的意蕴。

  • 一池烟雨的头像
    一池烟雨 2023年11月25日 下午3:23

    承续聊斋志异,着意道德训诫,寓庄于谐,发人深省。[赞]

  • 诚厚的头像
    诚厚 2023年11月28日 下午10:42

    新《聊斋》故事。年轻人经不住诱惑,误了大事。一失足成千古恨,警示世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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