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有一种草,学名叫马齿苋,我们这儿管它叫小蒂蒂。
这是一种生命力极强的草。就是连根拔起,扔在路边,让太阳晒着,也不会死去。
据说,当年后羿箭射九日,第十颗太阳藏在小蒂蒂下面才躲过一劫。为了报答它,太阳给予它不死的特权。
小蒂蒂又是一种极好吃的野菜。在开水里焯过,凉拌了或者做饺子馅都很好。吃了还可以治便泌。
我的母亲那一辈的女人们,如果不幸又生在普通人家,她们就真的象连根拔起,扔在路边的小蒂蒂。
出生已是军阀混战,成长却在战争的炮火声中。受着“三纲五常”、“三从四德”的约束。活着,有时候真的比死更难。
她们顽强地生存着,几滴露珠就足以维持她们的生命。而她们所奉献的却是她们生命的全部。
我崇拜她们,我要为她们讴歌。
一 祸从天降
“妈,饭好了。你先吃吧?”蕙芹站在院子里问婆婆。
“等等牛小吧。他也该回来了。”婆婆在屋子里答了腔。
牛小是蕙芹的丈夫,他去城里卖菜,往日里这个时候就回来了。
蕙芹的心慌慌的,一种不安的感觉在她的心底里蔓延。丈夫对她说,这些天,城门口的二鬼子老在找他的茬。
“为啥呢?你得罪他们啦?”蕙芹问。
“一群狗!比小鬼子还可恶。”牛小愤愤地说,“老想吃白食。”
“就让他们吃点吧。这些人咱也惹不起。”蕙芹劝道。
“呸!什么东西!我就是喂了狗,喂了驴也不喂他们!想占老子的便宜,没门儿!做梦去吧。”
牛小的骨子里潜藏着一种让人担心的东西。他太倔,不听劝。他谋下的事,九头牛也拉不转。
蕙芹不敢跟婆婆说。她知道,牛小不会听的,说了反而会让她担心。
“卖菜也只是个捎办的事。玉茭也该放三锄了,咱还是先干地里的活儿吧。”蕙芹说不服他,就转换一种方式。
“后天吧。锄玉茭迟一天早一天都成,菜搁着就老了,不值钱了。”牛小说。
“狗咬人,人不能也去咬狗。你别硬跟他们争,吃亏吃不死人的。”蕙芹再劝一句。
“那不是吃亏占便宜的事。你别管,他们能把我吃了?我也不做犯法的事。”
想到这儿,蕙芹的内心生了不祥的预感。她出了院子,站在大门外的台阶上向西张望。
乡村的黄昏是美丽的。放眼望去,农舍掩映在深深浅浅的绿树丛中。远处,庄稼地碧绿着一层层地高起——这个村子整体象个大澡盆。绿树,人家,四野象画在盆底和盆壁上的画。
太阳已滑到了山下。橘黄的,紫红的晚霞在西天边渲染。
然而,这一切美景并不能进入蕙芹的视觉。实在的,不安的感觉象烟雾,在她的心底一团一团地滋生着,膨胀着。她的眼里只有那条贯穿全村,通向村外,作为人行道的干河道。
河道上出现了个人,正向蕙芹家这边走来。走近了,拐上了通往蕙芹家的小路。看清了,是个年青后生。他叫王锁,也是个卖菜的。
“锁哥,今天没进城?”蕙芹迎上去问。其实,蕙芹的潜台词是,见牛小了没?
牛小让日本鬼子杀害了,王锁是来告知这个消息的。他低着头爬坡,蕙芹问话他没防备,倒把他吓了一跳。猛抬头看见蕙芹,他心里一紧,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两人呆站着愣了几秒钟。王锁不敢看蕙芹的脸,他低了头慢慢地说:“牛小出事了。”
蕙芹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牛小被鬼子枪毙了,头颅割下来悬挂在县城东门的城楼上。鬼子还贴出告示,不让家人收尸。
“他们从牛小的菜担里搜出了手枪……其实,那就是他们掩进去的……他们说牛小是共产党,是八路派来的探子……牛小他……他也不争辩,还梗着脖子说:‘我就是共产党,我就是八路派来的探子。’分明是他们栽赃陷害,牛小他咋就自己认了呢……”王锁叹口气,摇摇头。
象一把重锤猛击在蕙芹的心上,她的心木了。她没有流泪,也不知道痛。
“老天爷呀,你为什么不收了我去!”婆婆瘫软在炕上,老泪纵横。
蕙芹惶惶忽忽,王锁和婆婆的声音仿佛来自天外。
不知道王锁是什么时候走的。婆媳俩对坐着,天黑下来了,彼此的眉目渐渐地模糊,谁也没想着去点灯。
“捧妮。”
“嗯。”
“天黑了。”
“哦。”
“睡吧。”
“啊。”
蕙芹梦游般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铺炕,先铺牛小的,再铺自己的。
看着牛小的被窝,蕙芹突然醒悟:牛小让日本鬼杀了。他再也不能睡在这个炕上了。她肝肠寸断,眼泪象决了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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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3条)
文笔丰满,故事精彩,引人入胜,一部抗日战争题材的小说,祸从天降,让我记住了牛小的英勇不屈,蕙芹的善良。故事从头看起,继续关注。
@悠扬琴声68:感谢惠顾!也不是抗日题材,原型是我妈的堂姐,一个自强自立,一辈子奋斗的女人。
小鬼子作的恶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