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着赏析纪弦先生(台湾诗人,1913—2013)52岁时(时大我一岁)写的一首小诗,《狼之独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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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 之 独 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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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乃旷野里独来独往的一匹狼。
不是先知,没有半个字的叹息。
而恒以数声凄厉已极之长嗥(háo)
摇撼彼空无一物之天地,
使天地战栗如同发了疟疾,
并刮起凉风飒飒的,飒飒飒飒的:
这就是一种过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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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就是这样一匹狼。
不是先知,唯信念坚定;没有半个字的叹息,倔强坚忍。
“数声凄厉已极之长嗥(此处无标点)摇撼彼空无一物之天地”,长达20几字的长句子,讲究平仄,形成显明节奏,急管繁弦之间若闻一串长珠滚落玉盘,时徐时疾或骤或疏,清脆悦耳。而i韵(“凄厉已极”,叠韵;另有“彼”“一”“地”等多字同押i韵)是一条红丝线,又把洒落玉盘的大珠小珠贯穿一气,一气流转,所以读起来既不冗长沉闷,又不嘈杂聒噪,反觉跌宕有致,朗朗上口,而凄抑悲怆的意境随音应声而出。
“天地战栗如同发了疟疾”(nüè ji, ji 读轻声),在我看来,这是传神的比喻。因为,蝇营短视的人们发冷发热,顿脚头痛的病态,我见过,在在(处处的意思)见过。
“刮起凉风飒飒的,飒飒飒飒的”,由前面的主韵i韵转为a韵。i是细声韵,a是洪声韵。细声韵往往细弱低沉,洪声韵响亮豪迈。“刮”“凉”“风”“飒”都是洪声韵。接连六个拟声词“飒”,齿间如有衰飒风声,苍凉雄豪之感顿生。
本诗以洪声ang韵开头(旷、往、狼字),此处为诗的收尾部分,与开头呼应,首尾圆合。
前面“恒以数声……”至“发了疟疾”,为字字参差不类的长句,近结尾“并刮起凉风……”至“过瘾”,是有复沓叠词的短句。数行长句如大河滔滔,在奔腾的过程中积蓄了力量与气势;临末,“这就是一种过瘾”,短短一句,重重一击,惊涛拍岸,戛然而止,唯余回澜在读者心中激荡盘旋,退还(huán)复来,经久难息。
这样的句子,朗声诵之,曼声哦之,拊掌击节,读之能不过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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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瘾”者,释生命之活力,宣生命之激情之谓,有如狼之长嗥;亦养独立之思想,发独立之创造之谓,有如狼之独步。享受这一切,就叫做——过瘾。
愿君过瘾。
(选稿:灿烂阳光 审核:晓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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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2条)
“这样的句子,朗声诵之,曼声哦之,拊掌击节,读之能不过瘾?”
过瘾,过瘾,真过瘾!
这匹狼,真是了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