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雨堂书事（三二三）

国庆中秋长假往鄠邑一趟，即停即离。年少时颇喜欢回乡，想不到晚岁寂寥，数不尽伤心处，倒很是排斥这一处所在了。画家李峰自延安归，招饮，新朋旧友于高新路一家酒店相聚，席间与雷和平先生有较深交流。他正在撰写一部陕西大事记，带有通史性质，已有数百万字的规模，是以平民视角观察与挖掘历史的。

数天后雷先生微信发来民国十五年四月份文字内容，有幸一览。有很多的历史细节颇有价值，虽寥寥数语，但资料来源的丰赡性却是最为基本的条件，编者的眼光与甄别资料的水准亦为最基础的要求。稍后，雷先生又发来所编著的《陕西人物词典》目录索引数章，亦展读一过。这两项工作在一并进行，后者于前者，有着纲举而目张的功用。这样浩繁而规模宏巨的工作，雷先生以一己之力默默地做着，是让人很为钦佩的。他似乎心气平和，亦无过多的企望，对于能否出版并不抱有太大的热情，只是存有一种执念，安静而沉默地行走在自己的路上。这是一项很有价值和意义的工作。

有天下午，在办公室坐得久了，便出门闲散，太阳是很好的。在南门内盘道，偶然遇见商子雍先生，两人站在街边说了很长时间的话。他指着自己的左耳说，刚做过手术，有些影响咱们的交流，所以和他说话，自己的声音就会大一些，靠近他的耳朵就近一些。谈到数月前刚刚辞世的费秉勋、翟荣强两位先生，他说等耳疾稍好可以约闻频先生一聚，这本来是数年前极为寻常的事情，现在却变得极为难得了。分别后，乘公交出南门，从车里向外张望，见商先生顺着城墙慢步而去，明显比以前驼背了，此情此景，极易让人想起往昔相聚的影像，能不让人神伤？是的，岁月不居，自己和老先生们，都渐渐地老了。

站在小寨十字的立交桥上，看天，看人，看车，看热热闹闹、忙忙乱乱的人间世，内心却是极其寂寞的。这时忽然想起朱自清的句子，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也想起不知谁说的话，口锐者天钝之，目空者鬼障之；还想起鲁迅先生的句子，时间永在流逝，街市依旧太平；还有陈子昂的名句，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等等，内心像是回到了五味什字，心情如河水一般五味杂陈，一泻而出。实在不好臆测先贤们在吟咏这些句子时，内心的潮水有着怎样的起伏涨落，却一直让后来的人为这些句子感动得不知所措。

已是傍晚时分，下天桥走大兴善寺西街，街上有旧书摊，停驻流连。又是巧遇，遇见万邦古旧书店魏总魏南坡，他选了几本书正要离开。邀约店里喝茶，十来分钟路程，便进得店来。值店休，倒也安静。只是店内蚊子太多，艾条熏烤亦不济事，面部、手掌、脚踝处多为所叮，奇痒无比，于是又出门在兴善寺东街一家新开的东北菜馆小酌，就真是畅快无比了。在店里看到一本钱锺书《围城》汇校本，四川文艺出版社一九九二年一月出版，汇校者为胥智芬，记得是龚明德，便奇怪着问魏南坡，他翻至封底，就见责任编辑一栏署着龚的名字。此为彼时很有影响之文化事件，钱锺书要打官司，施蛰存等文化人士亦曾著文上手过，原来龚只是责编了一回。

陕煤建宁总微信索问可否能找得一册新出的区志，联系一通已有着落。奇怪他怎么对此亦发生兴趣，让人想起雷和平先生。不佞年岁渐长，亦对此类读物颇有兴致，难道此一表象，亦为衰老的迹象么？

（选稿：灿烂阳光    审核：晓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