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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吾生兮必死 又焉爱兮旦夕
——才女皇后萧观音的凄惨人生
鸣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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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宫佳丽谁曾见？层台尚临芳渚。露脚斜飞，虹腰欲断，荷叶未收残雨。
添妆何处？试问取雕笼，雪衣分付。一镜空蒙，鸳鸯拂破白萍去。
相传内家结束，有帕装孤稳，靴缝女古。冷艳全消，苍苔玉匣，翻出十眉遗谱。
人间朝暮。看胭脂亭西，几堆尘土。只有花铃，绾风深夜语。
这首《台城路·洗妆台怀古》是清代第一词人纳兰容若登临洗妆台，感怀辽代才女皇后萧观音而写的一首怀古词（此台误传为萧皇后洗妆台，实为金章宗为李宸妃所建。性德及同时代的文人明知此为误传，却仍借此写萧皇后，抒发情怀）。品读这首用典精准、意境凄婉的词，我们的思绪会穿越时空，回到900多年前的辽朝时代，去探寻那位貌美才高的契丹奇女子的情感经历，品味那位历尽“人间朝暮”的才女皇后的凄惨人生……
一
辽朝，自公元907年耶律阿保机立朝始，几经兴衰，到了辽兴宗朝，即耶律宗真即位后，更是奸佞当权，百姓困苦，军队衰落，国势如日西沉。这期间，宋夏之间、宋辽之间、辽夏之间交替开战，狼烟不断。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年轻英俊的燕赵国王、辽兴宗皇帝耶律宗真的儿子耶律洪基，娶了与自己青梅竹马的契丹才女萧观音为妃。
辽国是由契丹族建立的，而契丹族主要是由两大部落组成，一是黄帝族的耶律部落，一是皇后族的萧部落。这两大部落一直有互婚的习惯，世代相配。那个时候，辽国有一个非常特殊的习俗，从宫廷到部落都不提倡读书，认为读书不但浪费时间，还会把一个人的脑筋弄得太复杂。所以，辽国的男人大都彪悍勇武，女人们包括皇后也大都温柔不足，英爽有余。但是萧观音却是一个例外。她容貌美丽，娇艳动人，不但擅长诗词、书法，还精通音律，而且感情纤柔细腻，性情温文尔雅。这种性格和才华与辽国的风俗习惯格格不入。
新婚燕尔的耶律洪基和萧观音，感情甜蜜。他们出双入对，相伴相随，尽情享受着爱情的甜美。
耶律洪基秉承了父辈的脾性，喜马善射，对狩猎情有独钟。即便是蜜月期间，也照样是骑着那匹号称“飞电”的宝马，或飞奔于茫茫戈壁，或驰骋于无边草原，或出入深山幽谷，逐鹿猎狼。这一天，萧观音又陪着丈夫出猎，她望着身边骏马奔腾，旌旗猎猎，不禁诗情大发，曼声吟道：
威风万里压南疆，东去能翻鸭绿江。
灵怪大千俱破胆，那教猛虎不投降。
此诗以打猎为题，抒发出了雄心万里，威震四方的宏大气魄。耶律洪基大为高兴，当即把那个地方命名为“伏虎林”。
二
（耶律洪基画像）
公元1055年，耶律洪基继承皇位，成了道宗皇帝。这时候的辽国，政治更加腐败，国势也更加衰败，百姓苦不堪言，怨声载道。昏庸的道宗皇帝并没有改革图新，却重用奸臣耶律乙辛当宰相，把持朝政，胡作非为。而他自己却不理朝政，依然沉湎于打猎。感情丰富炽热、性格内向纤弱的萧皇后，对驰马射箭，动辄鲜血淋漓的场面是无法适应的，而且对道宗不顾死活的狩猎活动更是十分担忧，便常常劝谏道宗皇帝停止狩猎活动。昏庸的辽道宗正乐此不疲，根本听不进皇后的规劝。为眼不见心不烦，他疏远了萧观音。从此，萧观音冷落深宫，孤灯相伴。这位感情细腻、才华超众的孤寂皇后，在百无聊赖中写了一组联章体诗《回心院》，她希望以此打动丈夫的心，重拾往日如胶似漆的夫妻情。这组联章体诗共十首：
扫深殿，闭久金铺暗。游丝络网尘作堆，积岁青苔厚阶面。扫深殿，待君宴。
拂象床，凭梦借高唐。敲坏半边知妾卧，恰当天处少辉光。拂象床，待君王。
换香枕，一半无云锦。为使秋来辗转多，更有双双泪痕渗。换香枕，待君寝。
铺翠被，羞杀鸳鸯对。犹忆当时叫合欢，而今独覆相思袂。铺翠被，待君睡。
装绣帐，金钩未敢上。解却四角夜光珠，不教照见愁模样。装绣帐，待君贶。
叠锦茵，重重空自陈。只愿身当白玉体，不愿伊当薄命人。叠锦茵，待君临。
展瑶席，花笑三韩碧。笑妾新铺玉一床，从来妇欢不终夕。展瑶席，待君息。
剔银灯，须知一样明。偏是君来生彩晕，对妾故作青荧荧。剔银灯，待君行。
爇薰炉，能将孤闷苏。若道妾身多秽贱，自沾御香香彻肤。爇薰炉，待君娱。
张鸣筝，恰恰语娇莺。一从弹作房中曲，常和窗前风雨声。张鸣筝，待君听。
萧观音的这组《回心院》描绘出了一个豪奢华丽而又温馨舒适的场所，以此渴望辽道宗的到来。其良苦用心，正反映出萧观音那清冷孤寂、渴望爱抚的心情是多么迫切！这组“情致缠绵，怨而不怒”的诗，萧观音叫宫廷乐师赵唯一谱上了音乐。赵唯一被这组诗深深打动，他殚精竭虑，充分发挥自己的音乐天赋，把《回心院》演绎得淋漓尽致。正是萧观音和赵唯一的这次合作，为以后被别人加以毁谤和栽赃提供了口实。
三
（耶律乙辛画像）
大权独揽的耶律乙辛，更加飞扬跋扈，朝臣无不攀附。他谋朝篡位的野心也日益增大。但萧观音的儿子、太子耶律睿对他篡夺龙位形成了威胁。于是，耶律乙辛挖空心思，想出了一个“一石二鸟”的恶毒计策，把萧皇后和太子置于死地。
他先是暗中派人作《十香词》，然后暗嘱与他相好的教坊伶官朱鹤顶的妻子清子，由清子拜托善弹琵琶的宫人单登，让其把《十香词》献给皇后，就说是宋朝皇后所作。皇后若能把它抄下来并为其谱上曲，则更妙。
《十香词》分别写的是：
发香——青丝七尺长，挽作内家装。不知眠枕上，倍觉绿云香。
乳香——红绡一幅强，轻阑白玉光。试开胸探取，尤比颤酥香。
腮香——芙蓉失新艳，莲花落故妆。两般总堪比，可似粉腮香。
颈香——蝤蛴哪足并，长须学凤凰。昨夜欢臂上，应惹领边香。
吐气香——和羹好滋味，送语出宫商。定知郎口内，含有暖甘香。
口脂香——非关兼酒气，不是口脂芳。却疑花解语，风送过来香。
玉手香——既摘上林蕊，还亲御苑桑。归来便携手，纤纤春笋香。
金莲香——风靴抛含缝，罗袜卸轻霜。谁将暖白玉，雕出软钩香。
裙内香——解带色已颤，触手心愈忙。哪识罗裙内，消魂别有香。
满身香——咳唾千花酿，肌肤百和装。无非啖沉水，生得满身香。
这组香艳暧昧的《十香词》，是难登大雅之堂的，却正合孤寂冷落中的萧皇后的心境。萧观音读后，不仅十分喜爱，反复吟诵，还亲手在彩绢上抄写一遍。不仅如此，她还在末端又写了一首《怀古》诗：
宫中只数赵家妆，败雨残云误汉王。
惟有知情一片月，曾窥飞燕入昭阳。
到此，萧观音完全陷入了耶律乙辛的圈套之中。耶律乙辛拿着萧观音抄写的《十香词》到辽道宗面前大放谤言，有了这个“物证”，又联系过去的传言，昏庸无能的辽道宗信以为真。这时，耶律乙辛的爪牙辽国宰相张孝杰乘机对《怀古》诗进行曲解，说什么，诗中暗含了“赵”、“唯”、“一”三个字。正是萧观音思念赵唯一的表现。辽道宗醋意大发，勃然大怒，赵唯一被满门抄斩，萧皇后被赐白绫自尽，十八岁的太子耶律睿被废为庶人，不久也被害死。
四
三十六岁的才女皇后萧观音在奸臣的构陷之下，被昏聩残暴的丈夫道宗皇帝赐死，一桩天大的冤案就这样发生了。临死前，满腹冤屈的萧观音用离骚体写下了一首《绝命词》：
嗟薄福兮多幸，羌作俪兮皇家。承昊穹兮下覆，近日月兮分华。
托后钩兮凝位，忽前星兮启耀。虽衅累兮黄床，庶无罪兮宗庙。
欲贯鱼兮上进，乘阳德兮天飞。岂祸生兮无朕，蒙秽恶兮宫闱。
将剖心兮自陈，冀回照兮白日。宁庶女兮多渐，遏飞霜兮下击。
顾子女兮哀顿，对左右兮摧伤。其西曜兮将坠，忽吾去兮椒房。
呼天地兮惨悴，恨古今兮安极。知吾生兮必死，又焉爱兮旦夕！
这首《绝命词》充满哀怨和愤懑，大有把自身遭遇比作屈原受谗之意，分明是在为自己鸣冤叫屈。
善恶终有报。耶律乙辛夺权篡位的野心终于被辽道宗所察觉，他逐步削夺耶律乙辛的权力，最后以耶律乙辛妄图逃亡到宋为由，将耶律乙辛杀死。辽道宗死后，皇太孙耶律延禧即位，也就是天祚帝。他雪洗了祖母的不白之冤，将已死去的宰相张孝杰剖棺戮尸，并搜捕耶律乙辛的子孙及亲旧，尽行诛戮。
天祚帝依然循旧例娶萧部落女子为皇后。但是，萧部落的女子中再也没有出现过像萧观音那样既长得漂亮又才华横溢的奇女子！
（写作本文参考了苏缨教授的《纳兰词全编笺注》，特致谢）
（选稿：灿烂阳光 审核：晓舟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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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26条）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时候一到，万事皆报。
@阳光笙箫支剑笙：谢谢您的留评，敬颂秋安！
残酷的现实，凄艳的故事，不堪回首的历史，如何言说？
@祁俊清：感谢您的美评，祝秋安！
跌宕起伏的历史故事与诗词交相辉映，让人对一代才女萧观音皇后的命运感慨万千，大手笔也，堪为卯酉河最美风景。
@锦瑟黎燕：感谢您的美评鼓励，敬颂秋安！
“才”为别人的生活添风景，为自己的人生写悲剧。我等“不才”，是大幸也。
@轻品慢尝：所言极是！这样的命运可悲可叹！谢谢您的美评，敬颂秋安！
萧观音精通音律，望帝回心，自创词牌《回心院》，十首词凄丽哀婉，情感细腻，让人扼腕叹息。
@陌上梦落：感谢您的妙评！祝秋安！
这是发生在我们家乡的故事，辽的都城离我们这里不远，读文很亲切，谢谢老师的好博文！！
@李宗宾19481957：噢，老师的家乡在那里，那可是出美女的地方，一个萧观音就名满天下啦！感谢老师阅读留评，敬颂秋安！
悲惨的才女萧皇后，最终被洗白。她诗写的真好！自古红颜多薄命啊！好文，赞语！
@ch雪梅：谢谢您的留评鼓励，遥祝秋安！
女性不懂政治，只善情感，终落得个凄惨结局。归根到底，政治，都是冷酷的。
@周旭才：您的评论观点独特，非常赞同！感谢，敬颂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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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感谢您留评，祝好！
女子无才便是德，古来男权弄风波。
读后故事一滴泪，萧氏部落叹奈何。
@玉梅：感谢您的诗评，真妙！敬颂秋安！
凄美的历史故事。故事中大篇幅的诗词，显现了故事主角的才情。欣赏，点赞！
@诚厚：感谢老师阅读留评，祝好！
历史的弯弯曲曲，如同黄河之水天下流，糟糕的政治和昏庸的皇帝，只叫人生死相许的萧皇后，令人潸然泪下那些奸臣贼子竟然对一代才女萧皇后痛下杀手，导致一代千古绝唱的历史化作云烟天际流，穿越曾经回到现实，那种惊心险恶的时代已不在回来，只看今朝风流人物竟然豪杰，家御天下闯九州。
@诃痴快乐：谢谢，祝好！
一代辽国才女，萧观音的一生，悲壮而不幸，她有过绝世的才华，有过无上的荣宠，有过尊贵的身份，却也有悲惨的结局。
@含羞荷：您的评论精准而又言简意赅！感谢您，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