笤帚匠傻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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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常到我们村扎笤帚的人叫傻生儿。

据说,傻生儿的家在县城边上的一个村子,其姓氏和大名无人知晓。

那时,笤帚匠傻生儿不定期到我们村。有时一个月到一次,有时候要过三两个月才到一次。笤帚匠傻生儿总是肩上扛着一个扁担,扁担的上头挂着一只大水桶,那里面装着扎笤帚用的家什:槐木撑子和牛筋做成的弦子、麻经子、大剪刀和镰头,还有一把有豁口的破瓢。扁担的下头,是一条盘好的大绳,绳绾住扁担,傻生儿左手攥着绳。他的右手拿着一个用薄薄的窄窄的铁片串成的响器,手腕一抖,便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村里的人们一听到“哗啦、哗啦”的响器声,就知道是扎笤帚的傻生儿来了。

傻生儿四十多岁年纪,身上穿着破旧的看不出颜色的粗布裤褂,脚蹬一双露着脚趾头的粗布鞋,满头长长的脏兮兮的乱发,嘴的四周是一团乱糟糟的胡须。他不爱说话,嘴巴老是咧着,总像是在笑的样子,透着一股憨劲儿。

傻生儿脾气好。人们见了他都直呼他“傻生儿”,不论是大人还是孩子叫他,他都会笑着应道:“哎,听着呢!”

有时隔得时间长了,到了村里被快嘴利舌的女人拦下,大声责问道:“该死的傻生儿,这么久也不来,死哪去了?”

傻生儿依然咧嘴笑着应道:“嘿嘿,这不来了嘛!”

傻生儿扎笤帚的手艺好。那时候人们扎笤帚主要用两种材料——黍苗和高粱苗。黍苗扎出的笤帚都是短把的,用于扫炕或扫案板;高粱苗可以做短把或长把的笤帚,一般扫地用,也可以做成小巧的炊帚,刷锅用。傻生儿扎笤帚程序极其严格,先是在空地上把黍苗或高粱苗摊开,摆齐整,再用水浸湿、浸透,然后,问清主家想要何种笤帚,便开始扎捆。每一道扎腰儿他都极认真、极小心,麻经子(细麻绳)被牛筋弦勒进笤帚把,他熟练地挽扣,然后用镰头“唰”地断开,再做下一个扎腰儿……,很快一把匀称、挺实的笤帚雏形便做好了。接下来,傻生儿反复端详那初具形状的笤帚,端详片刻,便开始用镰头削好笤帚把,用剪刀剪出略带弧形的笤帚头,最后用镰头把笤帚头刮得薄厚均匀,一把笤帚就算做得。妇人们都夸傻生儿手艺好,扎出的笤帚周正、耐用。听到人们夸奖,傻生儿就会“嘿嘿”地笑个没完。

有时,有的女人为省下扎笤帚的几毛钱,就跟傻生儿商量:“傻生儿啊,这样吧,今儿个俺这笤帚你就别要钱了,俺管你饭行不?”

傻生儿就抬起头,盯着那人看一会儿,认定不是开玩笑,就说:“行!不过得管饱。”

“管饱,管饱!你吃多少?”

傻生儿依然笑着,先伸出两个手指,再伸出一个手指:“俩饼子,一碗粥!”

“好,就这么定了!”女人便满脸高兴地回屋盛粥、拿饼子……

那时候扎笤帚,除了要给手艺人一点可怜的费用外,裁下的下脚料也归手艺人。这些下脚料由手艺人带回家,或当柴火烧,或卖出去挣点钱。傻生儿带着的那条大绳,就是专门用来捆下脚料的。一天下来,裁下的下脚料往往是很大的一堆,傻生儿会仔细地打理整齐,结结实实地捆好。

傍晚,傻生儿往家走的时候,那根扁担不再扛着,而是改为挑着——前头是那只水桶以及干活的家伙,后面则是那大捆的湿乎乎的下脚料。那大捆的下脚料肯定要比水桶和工具重很多,但憨憨的傻生儿挑担子不会找平衡。他的肩膀支撑的总是扁担靠前的部位。这样一来,担起扁担的同时,他就得伸出两只胳膊狠劲儿往下用力,摽住扁担的前半部。走起路来,傻生儿弓身翘臀,一扭一扭的,让人看着不舒服。有人便劝他:“傻生儿,把你那膀子往后挪点儿,就不用费力摽着那扁担了!”

傻生儿却不听那一套,依然咧着嘴笑笑,说:“这样挺好!这样挺好!”然后一撅一扭地走了。

那些年,如果有谁老远看到一个弓身翘臀挑着担子、一撅一扭走着的人,不用问,一定是那个走街串巷给人们扎笤帚的傻生儿。

(选稿:灿烂阳光    审核:晓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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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30条)

  • 2272 张英辅的头像
    2272 张英辅 2023年9月8日 下午5:32

    人物肖像,栩栩如生,跃然纸上。您文笔真好!

  • 李宗宾19481957的头像
    李宗宾19481957 2023年9月8日 下午6:42

    老师扎笤帚的过程描写把我看呆了,真是写作高手,神来之笔!!

  • 东北老太太的头像
    漫言华语 2023年9月8日 下午7:49

    能写出这样的文章,年龄和文化底蕴都挺厚重啊!我没见过这个行当。

    • 鸣虫的头像
      鸣虫 2023年9月9日 上午8:35

      @漫言华语当年,这种扎笤帚的匠人在华北地区还是很常见的!谢谢您的鼓励留评,祝好!

  • 轻品慢尝的头像
    轻品慢尝 2023年9月8日 下午8:31

    你写俗人俗事,有冯骥才的范儿。

  • 风雨的头像
    风雨 2023年9月8日 下午10:49

    欣赏佳作,欣赏老照片!
    [喝彩][喝彩][喝彩][喝彩][喝彩]

  • 锦瑟黎燕的头像
    锦瑟黎燕 2023年9月9日 上午7:13

    灵动描摹,声情并茂,将主人公的心性形象,传神呈现,好文笔。

  • 锦瑟黎燕的头像
    锦瑟黎燕 2023年9月9日 上午9:27

    傻生儿的典型形象,令人回味无穷,是卯酉河博客的一道亮丽风景,值得点赞。

    • 鸣虫的头像
      鸣虫 2023年9月9日 上午11:08

      @锦瑟黎燕您过奖啦!记录熟悉的人熟悉的事而已!感谢!祝好!

  • 豫莲芳草的头像
    豫莲芳草 2023年9月9日 上午11:05

    你竟然还能保存这样珍贵的形象逼真老照片,让文章锦上添花。朋友观察力很强,是个有心人,不然写不出那具体细腻,栩栩如生的做笤帚过程。

    • 鸣虫的头像
      鸣虫 2023年9月9日 上午11:09

      @豫莲芳草哈哈,照片是网上淘的[调皮][调皮]感谢您的鼓励!祝好!

  • 一池烟雨的头像
    一池烟雨 2023年9月9日 下午12:34

    普通百姓,质朴感人。

    • 鸣虫的头像
      鸣虫 2023年9月9日 下午3:45

      @一池烟雨是,底层人物,很卑微的生命!但正是这样的生命,托举出整个人类!谢谢您留评,祝好!

  • 地质之花的头像
    地质之花 2023年9月9日 下午8:24

    一位憨厚的老手艺人,对工作的精益求精的描写让人过目不忘。
    这门手艺好像已经断了,真应该申请保护。

  • 诚厚的头像
    诚厚 2023年9月9日 下午9:53

    一个个细节的生动描写,让一位憨厚、手艺好干活认真的笤帚匠傻生儿栩栩如生,尽显短篇小说风范。欣赏,点赞!

  • 周旭才的头像
    周旭才 2023年9月9日 下午11:40

    鲜活的傻生儿跃然纸上!

  • ch雪梅的头像
    ch雪梅 2023年9月10日 上午9:20

    身临其境,仿佛电影里的情节镜头感觉。手艺活不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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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诉相思 2023年9月11日 下午4:34

    质朴的语言,生动的人物,于平凡中发掘闪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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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章秋韵 2023年9月11日 下午5:15

    生动形象的文字,使人如临其境,如见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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