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

汉语里有“乳臭未干”、“乳臭小儿”两个词儿。臭，这里念xiù，是气味的意思。我一开始错念成chòu，想：分明是“乳香”嘛！哪还臭？我喜欢闻小孩身上的乳香味儿。

幼时，我的三妹妹都上五年级了，我还闻得到她身上的奶味儿。放了学，我贴着她的脖颈子使劲嗅，弄得她莫名其妙。

贾宝玉也有一只敏感的鼻子。他闻得到薛宝钗服过冷香丸后，身上“凉森森甜丝丝的幽香”。林黛玉袖子上连自己也不知所来何自的幽香，让他“醉魂酥骨”。

红楼作者以“香”隐喻女性美，甚而天地间之大美、至美。美，或审美的人生，是贾宝玉的理想。他的理想，馥香郁郁。

严歌苓在《铁梨花》里写到男性的香。

铁梨花说柳天赐“身上有股香气”，她称之为“天赐气味”。因为柳天赐“清风道骨”，“身上没有乱七八糟的任何气息”。在他年高目盲后依旧馨香如故。

我对象静日闲坐时，后脖颈子往外冒奶香味儿。奉送雅号：“奶瓶先生”。安慰奶嘴儿是手机。

他是个天真未凿的人。有赤子心。骨里透香。

乳山方言里有个词汇，发音sàng men，或sàng me。men或me的发音轻飘含糊，或是mang或bang音也未可知。毁谤义，分调侃和恶意两种语境，我一直以为是有音无字的。

《红楼梦》第25回有个词儿：“丧谤”。

宝玉挨打后，王夫人打发玉钏儿伺候宝玉吃莲叶羹。玉钏儿的姐才死了，跟宝玉有点间接关系。玉钏儿服侍时甩脸子，冷言冷语。后来，“见宝玉一些性子也没有，凭她怎么丧谤，他还是温存和气，自己倒不好意思了”。

丧sàng，情绪低落，失意；谤，不止诽谤义，还有公开指责别人的过失这个意思。大概这里玉钏儿的“丧谤”就是前面乳山话里那个sàng men或sàng me。

我三妹夫爱揶揄人。他“丧谤”我是“铁娘子”。   

他是夫为妻纲的，小型贾赦。怪我踹了古久先生的陈年流水簿子，见了面爱给我两句好的。用乳山话来说就是：“见了要丧谤丧谤我”。

我干脆自称钢娘子，不锈钢，永垂不朽（锈）。

我要用钢铁之躯护卫奶瓶先生，永葆乳臭——灵魂之香。

（选稿：飞花如雪    审核：晓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