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黄江北岸的新兵连,一群入伍不过百日的新兵蛋子,各自背着背包,提着行囊,跟着新单位来的领队,迈向了要去的地方——鸡啼岗。从北岸到鸡啼岗,路不远,三里,微微向上的斜坡,简易公路。山岗上是一片林子,树干挺拔,树叶浓绿。那岗,就是东莞黄江有名的鸡啼岗。
走过山岗的坳口,公路两边各有几栋平房,有岗哨亭。平房的门紧紧地闭着,这房是库房。因为墙上有醒目的大字,“仓库重地,严禁烟火”。再往前走,下坡,五十米,又是一片茂密的树林,不宽的公路从林中穿行,到达一个不算宽敞的平地,这里是一二六师卫生科的停车场。我们不是旅游者,我们是戴着帽徽领章的兵,但是,作为一个初来新单位的新人,总有一些好奇心,总拿着一双新奇眼睛去察看新见的景物和新遇的人事,于是,这便有了今天的记忆。
停车场外,是一条小河,潺潺的水从上游蜿蜒地流来,又向下游蜿蜒地流去。河两岸绿竹芭蕉拥拥挤挤,交错掩映。
从场子向右去,这里是师的直属医院,这是一个硕大的四合院,长度和宽度应该都在百米以上。院子四周的常青树,高过了院子的屋脊,从远看,只能看到这里是一片树林,医院深藏在林中。从场子往左,这里是生活区。卫生科一百多号军人的营地就在这里。站在坡下,向山坡上看去,食堂、一栋挨一栋的军人宿舍、俱乐部、大礼堂,次第排列开去,占了一个山头。好在无数棵常青的大树遮盖了这一区域,远看,仍然是一片树林。
我们三十几个新兵,被一个叫梁排长的敦实的年轻军官带到了大礼堂。大礼堂处在营区的最高处,再上去就到山顶了。大礼堂其实并没有当礼堂用,它被隔成了两间大房子,一间,是能容纳三十多个铺位的新兵的宿舍,一间是教室,五十多个坐位的标准的教室。
我和同期新兵到了这样一个新的地方,感觉自然很新奇。这里比黄江北岸新兵连的条件好多了,虽然铺位还是木架子床,但这里已经很宽敞,很舒适了。挨着礼堂是俱乐部,这里有很多书籍,主要是文学书,还有各种杂志,三壁书柜都放得满满的。俱乐部里有很多乐器,二胡、板胡、琵琶、扬琴、笛子、大小的铜号、大小的钢鼓井然地摆在两间训练室里。可惜,我不会用,也不敢贸然动手去玩这些希奇的响物,摸摸看看罢了。从俱乐部下去是餐厅,像一个中型的礼堂,最惹眼的是那个小舞台,可以想象,餐桌一撤,这里就是一个小舞厅。部队机关里的人,很喜欢这样的场所。听说,就在前一年,这里还曾是军官们跳舞的地方,今年取消军衔制以后(一九六五年,部队取消军衔,服装更换,官兵平等),这种活动也就相继取消了。
跨过餐厅前的林荫道,有一口古老的井,井台由青砖铺成,井口却是六块青石砌成的六角形,木制的辘轳,像一个上了年岁的佝偻着腰的醉汉,倚在井口上。厨房的洗涤用水,全由人从井里打出。
我和战友张宏安再到停车场走了一圈,场子四周种着很多的台湾相思树,这是管场子的人说的,其实,台湾相思树就是些弱不禁风的灌木,小叶子,细枝条,也没多大看头。最有看头的是作医院用的四合院,青砖黛瓦构成的院子,给人的感觉似乎非常古老。但玻璃窗却告诉我们,这仍然是五十年代的建筑。大门处,是门诊部。门诊部里一条走廊从中间穿过,把门诊部前后分开,廊前的部分是各科的诊室、挂号室、护士办公室。廊后的部分,是药房、注射室、换药室、急救室、放射室、供应室。
从走廊右侧往里走,拐弯进去是内科,往左拐弯处是传染科,从走廊左侧往里走,拐弯进去是外科,最后那一长栋房,有手术室,靠右是骨外科。整个医院,据说外科最占优势。野战医院,重在为野战服务,外科强势,理所当然的。
四合院的后面,有几栋平房,这里住的是雇请的清洁工,是嫂子大妈类的人物,场子上尽挂着被单,白大褂,还有绷带。
晚饭过后,新兵被招集在教室里,梁排长走到讲台上,说:“我们师卫生科今年这一期的卫生教导排,今天就算开始了。卫生科的首长要来看望你们,下面鼓掌欢迎!”
前门走进来六个年岁稍大的军人。梁排长一一地介绍了这些领导的身份,高而瘦戴眼镜是李科长,高而瘦没戴眼镜的是张协理员(营政治干部),大方脸有点发福的军人,是内科张主任,高而胖的是外科陈主任,年纪最大神色谦和的那个军人,是门诊部胡主任,还有一个个子较矮却挺有精神的军人,是内科主治医生张信医生。
李科长坐在讲台位置上来了,他微笑着说:“欢迎新战士到卫生科教导排来学习,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教导排的学员了,四个月的学习时间,你们要学习军区卫校三年里学习的课程,任务很重,时间很紧,你们要发扬军人不怕吃苦,不怕流血流汗的精神,在最短的时间内,学好更多的为一线战士服务的医务知识和救死扶伤本领,完成作为军队中医务人员的义务。梁排长是你们的直接上级,他全权领导并管理你们教导排,你们的课,由梁排长和张信医生来上,你们的实习基地就在我们医院,这里的三位,是各科的负责人,他们负责你们的实习煅炼,有什么要求,向梁排长反映,希望你们学得愉快,学有所成。”
协理员和三位主任没有对新兵讲话,却在底下小声交谈,不知道是不是与教导排相关的事。张信医生很随和地说:“我就住在前面宿舍里,末尾那栋左边第一个门就是,我的课比较多一点,我们打交道的时候也就多些,你们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
梁排长说:“科里首长很忙,现在我们送送首长!”大家站起来,鼓掌相送,科长一行人离开了教室,新兵们才坐下。梁排长打开讲台上的一个纸箱,从纸箱中搂出一大捆书,解开绳子,书是崭新的,张信医生帮着给每个战士发了一本书,还发了笔记本,钢笔。
我看到,这书名叫《野战医院卫生员实用教材》。随意翻了一下,有很多图,有的是人体解剖图,有的是细菌在显微镜下的放大图,有的是包扎抢救图,书上的人,都是外国人的模样。中国人一度学习苏联,摹仿苏联,这书,也可能是学习苏联的产物,拿来主义,拿来为我所用。
卫生教导排,一届四个月,结业了,大都去了连队,我和张宏安,杨世权,沈昌文等十人留在了医院。
军营,卫生科,医院,鸡啼岗,这是我最初开始当兵生活的地方。尽管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十多年,但在我的记忆里,鸡啼岗这个名字,始终挥之不去。 (图片来自网络)
(选稿:飞花如雪 审核:晓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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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10条)
看到您们那光辉灿烂的岁月![赞][赞][爱心][爱心][花][花]
@解世权:谢谢解老师的访读与雅赞。[花]
深情回望,军旅生涯,钢铁熔炉,历练成钢。美丽人生,令人敬重。
@锦瑟黎燕:谢谢黎燕老师的精彩评论,军旅生涯,在人生的旅途里,是最最难忘的。
军营难忘,包括新兵连!又特别是新兵连!!
@阿诚56027:谢谢老师的关注与留评,新兵连是一个人从青年变成军人的关健阶段,这里的严格训练,让人难忘。
苍翠岁月,一曲难忘的青春之歌!
@惑矣:谢谢老师的访读与雅评。
四个月要学完卫校三年的课程,亚历山大啊!那段日子怎么熬过来的?
@难诉相思:扔了很多内容,主要学了生理解剖、临床护理,战时抢救(包括:胶带止血、各种包扎及敷料使用、山地匍匐运送伤员)还简单地学了药理知识。
谢谢老师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