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童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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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孩童,牵着时光的衣襟,一路走到中年的时候,积存在脑海里的记忆可谓多矣!这些记忆中,有温馨甜蜜的,也有痛苦愁烦的;有清晰完整的,也有模糊零乱的。这里追述几段孩提时代残存的似真似幻的模糊经历,不为别的,只为回味一下远去的童趣。

    看电影 

第一次看电影时,我确切的年龄记不得了。大概三岁多的样子吧。

记得是个秋季,生产队的麦子刚刚种上。那天傍晚,父亲扛着刮畦垄的刮耙从地里下工回来,兴奋地对我说:“今儿黑介演电影,吃完饭我带你去看!”

这是我第一次听说“电影”这个词,根本不知为何物!但根据父亲的神色和语气判断,既然能“看”,应该是个好看的东西。

吃完晚饭,母亲还在刷碗,父亲便背上我往村子的西面走去。印象中遇到了好多同去看电影的人,有的拎着马扎,有的扛着板凳,相互间打着招呼。

趴在父亲背上,望着黑黢黢的天空和街道两旁同样黑黢黢的房屋,我问父亲:“咱们去哪儿看电影啊?”

“去西大院儿,在那儿演!”父亲歪着头对我说。

西大院儿,我知道那是村大队部所在的地方。我家住在村子的东头,大队部所在的西大院儿却在村子的最西头。每次村里召开社员大会都在那里。多次听父母说起,西大院儿不光有大队部,还有磨房、皮房、轧花房、地毯厂,还有马场,养着好多大马。那里我虽然没去过,但在我小小的脑壳里已经多次出现过。那时我想:既然叫西“大”院儿,比我家和叔叔家的院子肯定大好多,应当跟我们生产队的场院差不多吧!

记得父亲背着我走了老远的路,没有去西大院儿,而是到了我大姑家。大姑家的大表姐和二表姐每人拎着一个马扎,正准备去看电影。父亲把我从背上放下来,笑着对她俩说道:“你俩带着你弟去看吧,散场后我在西大院儿大门口等你们!”

大概由于我们两家住得较远、平时很少见面原因,两个表姐见了我非常高兴,便欣然同意了。她俩牵着我的手,说笑着随着人流儿向西大院儿走去。

进了西大院儿,我的眼睛就不够用了。只见院子里高高的木杆上,挂着几盏带着灯伞、发出白亮亮的光的电灯。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电灯,有一种说不出地兴奋。在电灯光的映衬下,院子四周远远的有一圈略显低矮的青砖房子,整个院子显得空旷巨大;院子里的杨树,显得非常高大,像是要挨到天上的星星。

再往里面走,便看到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台伸着一条“胳膊”、提着一个“圆盘”的机器。机器边上也亮着一盏电灯。前面不远处挂着一面大大的、白白的布帐子,旁边还有一个大喇叭。人们聚集在布帐子前,叫喊着,拥挤着。由于我太小,大表姐便抱起我,拉着二表姐往里挤。刚挤到靠近中间部位,大喇叭响了:

“社员同志们请注意!社员同志们请注意!不要挤了,也不要嚷了,电影马上开演!电影马上开演!”

人们很快安静下来了。这时电灯突然灭了,就见从机器里射出一道光束,照在前面的布帐子上,布帐子上就出现了一个大大的五角星。五角星的四周呼呼地冒着金光,还有刺耳的音乐响起。接着就出现了人在上面走动、说话……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新奇,也隐隐地有些害怕。两只眼睛看看那台神奇的机器,再看看那面有人活动的布帐子,无论如何也闹不清这是怎么回事儿!

这就是我对那天晚上看电影的全部记忆。

因为电影开演不久我就睡着了。这样一来,可就把大表姐给累坏了——她只能抱着我看,二表姐比我大不了几岁,根本抱不动我……。一直到散场后,大表姐才在大门口把还在睡着的我交给了我父亲。

多年以后,我问起那次看电影究竟看的什么片儿,父亲说不知道;两个表姐也记不得了。大表姐只记得把我交到父亲手里时,没好气地对父亲说:“舅啊,快把我的胳膊累折了!以后再也不会带他看电影了!”

     看杂耍   

在我童年的记忆中,那次看杂耍,是我感觉最新鲜,最神奇,也是最刺激的经历之一。只是由于那时年龄尚小,加之时间过去太久,印象并不完整,留在脑海中的只剩了些许记忆的碎片。

那时,我大概四五岁的样子。

记得是一个初夏的晚上。地点在村子西北部、靠近村学校东南角一个低洼的空地上。说是空地,其实那儿稀疏的长着一些树,有杨树,也有榆树。

那天是父亲带我去的。我们到那儿的时候,人已经很多了。看看挤不到前面,父亲便领着我,到了旁边不远的一处高坡上。虽说离演出的地儿有一段距离,但居高临下,对整个场景包括演出的和看演出的,一览无余。

演出很是简单。没有搭台子,也没有喇叭和话筒,只是在两棵相距十来米的杨树上各挂了一盏马灯,既能照亮儿,也算是确定了演出的台口。

印象中整场演出只有三个人和一条狗。三个人都是男的。穿着打扮和相貌言谈,与我村下地干活的社员没什么两样。其中有一个三十来岁,另外两个都五十岁上下。那狗,是一条长着黑色长毛、小巧玲珑的土狗。

演出开始后,先是那个三十来岁的人表演口技,很是新奇。先学驴、马、鸟,再学风、雨、雷,最后是推碾子、推磨、马拉车。这个人嘴里发出声音的同时,面部表情和肢体动作相配合,惟妙惟肖。然后,还是这个人表演训狗。好像是发口令,让那狗立正、作揖,还钻了火圈。记得那狗很乖、很听话。

接下来,是一个五十来岁、略显消瘦的人表演。接连表演了吞铁球、头碎砖、掌断木棍,现场的人们不断叫好。我也觉得非常神奇。

最后,另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上来表演了。这人身材不高,略微有些发胖。他的能耐我觉得太大了。只见他赤裸着上身,先摆好骑马蹲裆的姿势,然后让人在他的身上拧上四五道铁丝。只见他凝神静气,慢慢地肚子鼓起,随着“嗨”的一声大叫,身上的铁丝“咔吧”断开。赢得了人们大声的喝彩。接下来的表演更是不可思议。这人还是那个姿势。先前那个三十来岁的小伙子,拿着一把泛着青光的大铡刀,“嗨、嗨、嗨”叫着,在他的肚皮上连砍三下,居然仅留下几道白印儿。人们发出“嗷、嗷”的惊呼声。我吓得不敢正眼瞧,只有侧目偷看了。

对那场演出的结尾印象很深刻。还是那个微胖的男人,躺在地上,另外几个人在他的肚子上放上了一个大大的石磨盘,现场拉了五六个小伙子登了上去。几个人在磨盘上站着,合唱了一曲《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歌,演出就散了。

这些年来,对那场杂耍演出,有几点我一直想不明白:一是,按年代推断,当时应该正值文革最凶时候,村里能有这种演出,有点不可思议;二是,演出地点没安排在村里的大街上,或是靠近村南边几个生产队的场院里,却安排在了既偏远低洼,又不够宽敞的村角儿,也同样不可思议;三是,演出的那几个人,从哪方面看都是我们那一带的,但这么多年一直没听说过,更没有见过。

唉!在那个年代能演得那样精彩,能人啊!

 

       赶庙会   

那次赶庙会,是在1970年的初春,即我刚满七周岁的正月十五。

记得那时我住在姥姥家,每天和一伙年龄相近的小玩伴们疯跑。那天吃完早饭,姥姥给了我五毛钱,说:“今天师素庙会。一会儿你几个表姐还有你的表弟过来,你们一起上庙去吧!”——在我的老家,把赶庙会叫上庙。

“ 上庙?什么是上庙呀?”我问。

姥姥笑笑,拍着我的头说:“上庙啊,就是有好多人,卖什么的都有,热闹着呢!”正说着,姨家的表姐和表弟,还有舅家的的两个表姐都到了。三个表姐年龄一样大,都长我和表弟四岁。他们一个个都是满脸的兴奋,拉上我就要往外走。

姥姥拦住我们,对三个表姐千叮咛万嘱咐——什么路上不能总是跑,七八里地呢,要匀着劲走路,不然会累坏的;什么对两个弟弟要寸步不离,不能跑丢,不能走散;什么钱不多,要省着花,不能胡花乱花;什么老爷儿(太阳)快正南的时候就往回走,别磨黑恋晌的,到家给你们煮饺子吃……。

姥姥不厌其烦地嘱咐着,三个表姐都使劲点着头,连连说着:“记住了!记住了!”姥姥才挥挥手让我们走了。

一路上的情景已没有丝毫印象。可能是兴奋的缘故,到了师素也没觉得累。只记得满大街都是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街的两边是一个挨一个的货摊。印象最深的有卖摔炮儿、小鞭儿、钻天猴儿的,有卖红红绿绿的冰棍儿的,有卖或方、或圆的芝麻糖的,有卖色彩鲜艳的纸花的……。至于别的货摊,则没有多深的印象了。

我们几个人手里都是只有五毛钱,很快就花光了。表姐们每人花五分钱买了一朵自己喜欢的纸花,剩下的钱全买了芝麻糖。我和表弟每人花四分钱买了两根冰棍儿,其余的钱都卖了摔炮。

已经记不起在庙会上转了多长时间,也记不起是谁提议往回走的,但对回去的情景我记忆深刻。

开始的时候,我们有说有笑,高兴异常。我和表弟吃冰棍儿;三个表姐把花戴在头上,也各自吃起了芝麻糖。很快,我和表弟的冰棍儿便吃完了,我们就开始比赛甩摔炮,让表姐给评判谁的响。清脆的摔炮声,伴着欢快的笑声。我们一路走着,满心的幸福,满心的快乐……

归途还未走一半,我和表弟的摔炮就甩完了。表姐们在前面有说有笑地走着,我和表弟则蔫头耷脑地落在了后面。又走了一程,我俩有些无精打采了,和表姐的距离又拉大了很多。慢慢地,我俩就走不动了,又累又饿,疲乏不堪,干脆坐在地上不走了。

记得过了好半天,三个表姐发现我俩没跟上,便急急忙忙跑回来找我们。

后来,是怎么回到家的,也同样记不起来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对那次赶庙会的记忆和感受,只剩下了长长的路、硬的硌牙的冰棍儿、小巧而脆生的摔炮。再有,就是累和饿。

当然,最难忘的还是要数那小巧而脆生的摔炮……

(选稿:飞花如雪    审核:晓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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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28条)

  • 阳光笙箫支剑笙的头像
    阳光笙箫支剑笙 2023年7月28日 上午10:37

    青葱岁月,金色年华,
    难忘的童年快乐时光!
    记忆的碎片,
    永远难忘!

  • 锦瑟黎燕的头像
    锦瑟黎燕 2023年7月28日 上午10:41

    深情回望,儿时精彩丝缕,灵动抒写,声情并茂,一幅幅画面将那年那月的美好经历,旖旎呈现,意境幽远,引人入胜。大手笔也!

    • 鸣虫的头像
      鸣虫 2023年7月28日 上午11:01

      @锦瑟黎燕谢谢您留评!往事并不如烟,留下的都是美好!遥祝夏安!

  • 一池烟雨的头像
    一池烟雨 2023年7月28日 下午1:35

    天真烂漫兴头浓,纯稚无邪起跑中。多彩童年,念念不忘。读此篇,想童年。

    • 鸣虫的头像
      鸣虫 2023年7月28日 下午2:04

      @一池烟雨多彩童年,念念不忘。所言极是!谢谢您的妙评!

  • 邯郸常跃进的头像
    邯郸常跃进 2023年7月28日 下午5:25

    有声有色的童年记忆,虽然很多都忘记了,但记住的都是精彩的!

  • 地质之花的头像
    地质之花 2023年7月28日 下午6:28

    你真棒,三岁的事情还能记得。
    回忆童年都是美好的,只是再也回不去了。

    • 鸣虫的头像
      鸣虫 2023年7月29日 上午9:38

      @地质之花儿时的记忆大多湮灭了,留下的零星记忆也是碎片化的,但都是美好的!谢谢您留评,祝好!

  • 四格格的头像
    四格格 2023年7月29日 上午9:31

    岁月留痕,把最快乐的时光留在了童趣里。这么多的美好回忆,让人真怀念自己的童年。欣赏。

  • 情满乌江的头像
    情满乌江 2023年7月29日 上午10:36

    时光远去了,但童趣还在,亲情永驻。[赞][赞][赞][喝彩][喝彩][喝彩][花][花][花]

  • 锦瑟黎燕的头像
    锦瑟黎燕 2023年7月29日 上午10:49

    这样高品位生活气息浓郁,声情并茂,呼之欲出,十分传神的散文佳作,可在纸质的散文期刊发表啊。

    • 鸣虫的头像
      鸣虫 2023年7月29日 下午2:30

      @锦瑟黎燕当今的文学期刊不正常,都是关系稿!自己写的东西权当自娱自乐!谢谢您,祝您安康!

  • 轻品慢尝的头像
    轻品慢尝 2023年7月29日 上午11:34

    童趣是心中的一盏灯,照着一生的路。

    • 鸣虫的头像
      鸣虫 2023年7月29日 下午2:28

      @轻品慢尝如今的文学期刊太不正常,都是关系稿,自己的东西自娱自乐吧!谢谢您夸奖美评,祝夏安!

  • 碧宇流云的头像
    碧宇流云 2023年7月29日 下午10:05

    童天无论我们家庭富有或家庭贫穷,那时是我们每一个人成长中最快乐的时光。老师以细腻、感人、有趣的文笔,流畅的表述,这些是值得我们留下的文字纪念。[赞][赞][赞]

    • 鸣虫的头像
      鸣虫 2023年7月30日 上午9:09

      @碧宇流云谢谢您的访读留评!每个人的童年都有快乐的回忆,只是再也回不去了!

  • 仔仔爷爷的头像
    朝山暮寺55 2023年7月30日 上午6:32

    从一个懵懂孩童,走到了中年。记忆中,有温馨甜蜜的,也有痛苦愁烦的;有清晰完整的,也有模糊零乱的。值得回味,值得书写。

    • 鸣虫的头像
      鸣虫 2023年7月30日 上午9:10

      @朝山暮寺55再也回不去的童年,只能在追忆中再现了!谢谢您来访留评,祝好!

  • 风雨的头像
    风雨 2023年7月30日 上午10:36

    童年真好,好想回到童年!
    [可爱][可爱][可爱][可爱][可爱]

    • 鸣虫的头像
      鸣虫 2023年7月30日 上午11:09

      @风雨想想再也回不去的童年,只能心生怅然!谢谢您到访留评,祝安好!

  • 阿诚56027的头像
    阿诚56027 2023年7月30日 上午11:15

    童年时光,一生难忘:快乐精彩,美好如歌!

  • 惑矣的头像
    惑矣 2023年7月31日 下午4:31

    好熟悉的一幕幕!看电影、杂耍、纸花、摔炮。这是童年的快乐,都是一件件值得记忆的“大事”。俺也都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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