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单位在北港河上的两座大桥之间，坐北朝南，面向这条东西向的市河。上班时，我从东边的桥上过去，下班时我从西边的桥上回家，按顺时针方向走。我随便从哪座桥上过去，走过大桥，都要向左或向右沿河岸再走一段路才到单位。
这条河边有数公里长的塑胶步道，步道外边是石栏杆，步道里边是绿化带，四季都有满地郁郁葱葱的兰草和高大的垂柳、桃树。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处供健身或悠闲的人休息的地方。我们单位外面的河边正好有个很大很长的紫藤花架。紫藤花架中间台阶上去有条小道，两边是花草树木，穿过小道就是我们单位大门外的一条小公路。紫藤花架下有一溜长排多张长椅。紫藤花架与步道间有一块空间较大的地方，铺着长方形地砖俨然一个小广场。
这地方四季环境优美。向左右两边远望有大桥，对岸也是石栏杆与塑胶步道、绿化带。春天，两岸绿色的垂柳在河岸上，随风袅袅；粉色的桃花次第开放；一串串的紫藤花挂满花架。秋天，上面小道两边的桂花开放，沁人心脾。夏天的早上，这里凉风习习。冬天的早上，这里阳光充足。
这个地方每天都聚集着很多男性老人，估计有三四十人。他们的年纪大概都在六十岁以上，没有肥头大耳、大腹便便的人。他们四季穿着普通，停靠在上面小道边的交通工具都是旧电动车或旧自行车，肯定都是从平凡的工作岗位上退休的，他们中有的是曾经的知青，有的是拆迁后享受养老金的老人。
他们每天健身后聚集在这里，边休息，边聊天；有坐着的，有站着的。他们年龄相仿，都是那个年代的过来人；他们有共同的人生经历，都经历过三年自然灾害和文革。他们每天聊的话题都离不开他们曾经经历的、熟悉的事和人。他们有时在聊三年自然灾害时，如何缺吃少穿；有时在聊文革时，批斗了哪些人；有时在聊知青时的幼稚无知，闹了哪些笑话；有时在聊物价上涨，对比什么东西涨了多少；有时在聊政府、政策，贪官污吏；有时也聊历史、聊战争，自然也少不了聊新冠疫情等等。
大概都是上了年纪，耳朵有点不灵敏的缘故，他们说话的声音特别大，特别响，老远就能听到。他们有时议论纷纷、各抒己见，有时群情激奋、争论不休，有时兴奋不已，笑声如潮此起彼伏。
我有时从他们前面的步道走、再穿过他们中间向上走，有时从上面的小道走，都能看到他们饱经风霜的形象，听到他们的大嗓音和聊天的内容。此时，眼前总会浮现出在西藏扎什伦布寺看到喇嘛辩经的场面。辩经是西藏喇嘛的日常功课，辩经时，喇嘛们都在外面或树荫下，一般两人为一组，一人站着一人坐着，坐着的先提出一个观点，站着的再进行反驳。反驳的人情绪饱满、动作夸张、声音宏亮。心里总会情不自禁地冒出“都市辩经场”这句话。真的非常相像，每次我都会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单位搬迁到这里三年了，这个常被我称作“都市辩经场”的地方，突然有一天早上，我老远就感觉到紫藤花架下静悄悄，安静极了；快步走去一看，发现空空如也，心里很是纳闷：“咦，这群人到哪里去了呀？”可接连几天，已经好几个星期了，我发现这里仍空无一人。
眼下正是“草色青青柳色黄，桃花历乱李花香”的大美时节，他们怎么会不约而同地都不来这里了呢？曾几次与同事说起这事，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我断定：他们一定是吵架了。在对待某件事情的看法、观点不同而吵架。于是就作鸟兽散了。
老年人由于自然的衰老，导致大脑功能退化，认知功能下降、神经抑制功能下降。他们的行为、脾气有时会显得很天真，很任性，总是喜欢别人顺着自己，听不得半点不同意见。他们在单位是德高望重的前辈，在家里曾是营造温馨港湾的长辈，在许多公共场所是人们照顾与尊重的对象，可在这里，与同龄人，特别是与熟悉的同龄人在一起，他们就是一群老小孩，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突然聚拢来吧。
（选稿：飞花如雪 审核：晓舟）
本文来自投稿，不代表卯酉河立场，如若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maoyouhe.com/archives/37014
评论列表（20条）
也许是去政府大楼一日游吧。
很多地方为了医保，老年人都集中到了那里。
即使有争吵，也不至于一个人都没有。
@地质之花：他们在这里聚众已经有年头了呀，肯定不会去那大楼一日游的。
说不定转移阵地了[咧嘴笑]
@难诉相思：这倒是有可能的，可这是健身的必经之路啊！
多出门活动交流可以防止老年痴呆，增加幸福感，估计换地点了。
@映山红红艳艳：也许吧！但愿他们快乐依然！
老小孩，有时也会显出孩子脾气！
@阿诚56027：就是啊！而且老小孩都比较固执。
吵架？应该不会吧；即使吵架也不会这样突然的集中消失，也许他们发现了一个更好的去处，便舍弃了这里。
@四格格：但愿他们是发现了一个更好的去处，快乐依然。
这些老小孩，其实都还有一颗拳拳爱国心，他们知道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不必为他们担心。
@2272 张英辅：朋友所言极是，确实这些人都有一颗拳拳爱国心。
我现在居住的小区左右两侧都是公园，里面全是老小孩。其中一位70岁左右的老先生，天天都在水池边唱歌，他最爱唱的有《好日子》《好人一生平安》《我是一条小河》等。他的音响设备一流，把他的声音扩得很远。他唱歌很有激情，唯一不足的是没有一个音符唱准。所有人经过他身旁，都会被他逗乐。有热心的过客送给他一顶桂冠——天下第一跑调大王。人到晚年，率性生活，快乐就好。[花][花][花][花][花][花]
@情满乌江：是啊，这样的老小孩子各地都有的，有的聚集在一起快乐，有的自得其乐。他们给路人带来的也是快乐。
这个事是有点奇怪，如果是吵架也不会都离开，估计转移阵地的可能性大些。这一群老小孩怎么也想不到，我们这一群卯酉河博友都在关心他们的去向。
@豫莲芳草：就是啊，我每天走过这个地方，都会想起他们，继而就会猜想他们离开的原因，想着他们如今在哪里快乐……
没准城管又发威了吧？
@惑矣：也有可能啊！怕他们聚众……
老小孩的情境写真，在细致观察，灵动抒写之中，活灵活现，生动多彩地呈现，好文笔，好有人文情怀。
@锦瑟黎燕：谢谢友友美评！至今还是没有他们的踪影。大概是被驱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