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当年写对子

2023012614292333

(一)

过春节了,关于春节的话题真是意犹未尽。今天,我想起了写对子。

在邯郸南部的马头镇,人们将春联叫做对子。在我看来,对子这个名很贴切,本来嘛,春联就是对联,对联自然就是对子了。

关于对子,我有很多话要说。记得那是1966年,我8岁。春节到了,按照习俗,家家户户都在大年三十吃过午饭以后贴起了对子。顷刻间,喜庆的对子贴满了一街两行,过年的味道愈加强烈起来,我穿行在大街上,被那那火红的对子吸引住了。

到了傍晚,我坐在火台边闷闷不乐,母亲见别人家的孩子都在院里蹦蹦跳跳的,问我为什么不出去玩?我唉声叹气地说:“唉,真发愁。”母亲吃了一惊,这么小的孩子发什么愁呢?她十分不安地问我:“孩子,你咋了?你发啥愁呢?”我说:“妈,别人家都贴上对子了,咋咱家还不贴对子呢?”母亲听了我的话,本来平静的心也立刻焦急起来。

原来,父亲在马头供销社生产资料门市部工作,那时供销社还没有设立单独的土产门市部,所以父亲所在的生产资料门市部也经销土产商品。由于土产商品与人们生活息息相关,所以过年的时候,门市里就特别的忙。而我的父亲是一个工作特别认真的人,他总是忘我的工作,这不,他忙起来竟忘记家里的对子还没写呢。

忙完工作的父亲回到家里,母亲顾不上让父亲喝口水就急切地说:“你快去找人写对子吧,孩子都发了一天愁了。”父亲听了母亲的话,心里一惊:“哎呀,我光顾着忙了,忘记写对子了!”于是,父亲连屁股还没坐稳,就出去找人写对子去了。

时间不长,当除夕的鞭炮响起来的时候,我们家贴上了对子。那一刻,我高兴地跳了起来,我跑出门外,与小伙伴们放鞭炮去了。

也许由于这次特殊的经历,也许是自己对文字有一种天然的爱好,自那以后,我与对子结下了不解之缘。记得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就开始拿起毛笔写对子了,特别是上初中以后,我的字已在朋友邻里间小有名气了。在以后的日子里,每当春节来临的时候,我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为街坊邻居同学朋友写对子。我母亲看到大家都让我写对子,也像自己有什么成就似的,总是十分高兴,她总是对我说,家里的活你啥也不要干,先给别人写对子,不要耽误了人家。这样,我便全身心的一遍编对子,一边写对子,一边将写好的对子晾在地上,直到对子把地面占得满满的了,我才停下笔休息一会儿。

这样的生活我一直持续了30余年,直到我父母搬到市里居住,我们不在马头过年了,我写对子才渐渐少了一些。

现在,我虽说不像当年那样大批量的写对子了,但每年还会写上几副,有兴趣的时候,还会一边编一边写,虽说水平一般,但却乐在其中。写对子,欲说当年话还多,先到这里吧。

(二)

写对子,很乐意,很痛快,但写的多了,却也是件不容易的事。

比如有的家庭房子多,一写就是七八副,比较讲究的家庭会把红纸裁好,卷成一卷交给你,你只管写就行了。可有的家庭并不在意这些小节,他买来几张红纸,只交代一声写几副就完事,你接过红纸,还要负责裁好。裁纸可不是件轻松的事,一张纸裁几副对子几个门心几个横批要了如指掌,既不能裁坏了,也不能大小不合适了,这需要慢慢的经验积累才能得心应手。我一般是先裁对子,再裁门心,最后裁横批,几副对子裁下来,两个手掌就被红纸染成红的了。正是通过这样大量的练习,我的裁纸技术直到现在还常常派上用场。

再比如,写对子首先要有对联,虽说自己也能瞎编,但数量多了,编是来不及的,这就需要提前准备。那时,每到春节前,报纸上都会刊登新春联,我必须想办法找到这张报纸,否则我还将想别的办法,这完全不像现在,打开电脑,随时随地,应有尽有。

待一切准备就绪,就开始真正的写对子了。对子常常是七个字,即七言联,动笔之前,要将红纸叠出七个格子,以便书写。大家都知道,双数的格子比较好叠,七个格怎么跌?想必没有写过对子的人,还真会一时束手无策。我也是跟年长的邻居学会叠格子的。

写的过程是比较畅快的,备砚,倒墨,洗笔,铺纸,剩下的就是一挥而就了。但写的快,并不见得能马上完工。由于那时我们租住在普通的民房里,腊月里室内的温度很低,写好的对子晾了一地,可它就是迟迟不干,弄得你干着急没办法,只好让那些一摞一卷的红纸在那里排队。有时感觉晾得差不多了,就把对子临时摞在一起,结果有的并没有彻底晾干,待收拾对子时却发现有的粘在了一起,还得小心地将粘在一起的对子撕开。可墨汁里含胶,粘在一起的纸并不容易撕开,所以有的字上面就留下了红纸的痕迹,给人以小小的遗憾。

在写的过程中,有时也会遇到一些小麻烦,像一不留神写错一个字,这就需要重新裁纸重新写;像有的红纸不上色,毛笔写上去就像写在油纸上似的,这时,在墨汁里放上一点洗衣粉问题就解决了;还有的写错了,需要重写时又发现纸的颜色不一致,这又需要相互调换。唉,反正这些小事有时也挺折磨人的。不过,那么多年下来,我为大家写对子也得到了大家不少赞扬,为此,我父母感到脸上很有面子,我心里也是蛮高兴的,以致今天还能写下这篇东西。

(三)

写对子,对我而言是一个循序渐进的学习过程,这其中的一些事情现在想来也很有趣。在我还没有能力写对子的时候,已经对写对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除了自己的爱好之外,环境也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那时候,每到春节前十几天,镇上就会自发地形成一个写对子的市场,一些会写毛笔字又有经营头脑的人将桌子搬在街上,摆上红纸、墨汁,还有的摆上黄广告色。他们将自己事先写好的对子平放在地上,招徕顾客。那些对子有长的短的大的小的,红红火火,很是引人。另外,除了一部分买对子的,更多的人还是自己写或者请别人写,所以每到春节前都能看到人们买红纸、找人写对子的情景,你走在街上,还常常会听到人们这样打招呼:你家写对子了吗?这一切都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年少的我。

我不买对子,但常常跑去看人家写对子,其实当时我什么也看不懂,只是喜欢看而已。但看得久了,自己的手就发痒,就跃跃欲试,就想拿起毛笔写几下子。

记得有一年邻居吴大爷写对子的时候,我一直站在旁边看,还不时帮吴大爷递红纸晾对子,待吴大爷写完的时候,我发现还有一些剩下的红纸碎片。于是,按耐不住的我将那些碎红纸裁成正方形,并拿起毛笔写了起来。正方形门心一般写一个福字或一个春字,由于那是在特殊时期,我还记得我写了一个忠字。令人好笑的是,在大年三十贴对子的时候,我竟然奇葩般地把我写的字贴在了院子的一个角落。

上初中的时候,我已经有了初步的文学知识,但对楹联知识却知之甚少。但无知者无畏,在我还没有读过多少楹联的时候,竟自己编起了对子。有一年春节,我们家贴的对子就是我自编自写的,上联是:人人学马列主义,下联是:个个批修正主义。您看看,我那时有多么可笑!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过年的时候我不仅仅只是写对子了,我意识到这也是一个学习的机会。大概从二十岁左右起,我每年就早早的写好对子,大年三十下午,当我们家贴好对子后,我估计大部分人家也都贴好对子了,就走出了家门。这时候,平时喧嚣的大街十分安静,做买卖的收摊了,人们都回家了,只有不多的孩子们在街上放鞭炮,天空中不时传来咚咚的炮声。而这时候正是我学习的大好时机,我顺着大街,挨门挨户,仔仔细细,舒舒服服地欣赏着各家的对子,我一看字,二看内容,从中汲取着有益的营养。

写对子,看对子,一边写,一边学,这一习惯我坚持了很多年,直到现在,每到过年的时候,我还很留意人工书写的对子,只是人工书写的对子已经很少,满大街都是印制的快餐对子了。

当年看对子,很多情节都忘记了,但有一副对子却深深地记在了我的脑海。那是一个窄窄的胡同,一个小小的夹道,一个破旧的房子,在一副斑驳的门框上贴着这样一副对子:别看今年房子破,今后这里起高楼。对子毫无平仄对仗,字也歪歪扭扭的,可我通过这副毫无平仄对仗,字也歪歪扭扭的对子却看到了一个不满现状志气昂扬的人。

记得当时看到这幅对子时,我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我想,写对子对大多数人来说就是一种传统,大家图的是一个喜庆,但对另外一些人来说,写对子还不仅仅是传统和喜庆,他们往往想通过对子表达自己的的心愿和理想,于是,对子就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这也许是对子在民间生生不息的原因之一吧。

当我写到这里的时候,我想到自己已经很多年没去过马头了,我不知当年那位写对子的朋友家里是否盖起了高楼,我在心里祝福那位朋友。如果有可能,我会故地重游,我要看看那里是什么样子了,看看那座高楼盖起了没有,看看那里贴了对子没有。

写对子,是我人生的一件幸事,我还将继续写下去。这正是:边学边写人生对,又想又说故事联。

(选稿:飞花如雪    审核:晓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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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22条)

  • 阳光笙箫支剑笙
    阳光笙箫支剑笙 2023年1月27日 上午5:07

    拜读大作!新年快乐!
    写对子,快乐事,
    继续写下去。

    边学边写人生对联步步高升灿烂辉煌
    又想又说故事联想个个精彩妙语连珠

  • 仔仔爷爷
    朝山暮寺55 2023年1月27日 上午8:31

    福气临门。新年好,祝愿朋友初六快乐!

  • 2272 张英辅
    2272 张英辅 2023年1月27日 上午9:50

    读得我津津有味,谢分享!

  • 风雨
    风雨 2023年1月27日 下午12:05

    ”写对子,很乐意,很痛快,但写的多了,却也是件不容易的事。”您辛苦了,向您致敬,问好![花][花][花][花][花]

  • 四格格
    四格格 2023年1月27日 下午12:08

    写对联,不仅是图个喜庆,也是习字弄文的人施展才华的时候,挺神气的。有时也想看看谁家的对联拟得好,谁家的对联字写得漂亮。拜读大作,欣赏。

    • 邯郸常跃进
      邯郸常跃进 2023年1月27日 下午5:42

      @四格格谢谢老师的欣赏,写春联也很有意思的,这主要还是因为自己喜欢吧!今天初六,祝老师六六大顺!

  • 悠扬琴声68
    悠扬琴声68 2023年1月27日 下午5:23

    常老师真的了不起,那么小就承担起村里写春联对子的使命,乐在其中,您的好书法有了用武之地。我记忆中,写春联都是些有文化的老先生,八仙桌子,笔墨伺候,颇有自豪感。分享美文感受精彩![赞][赞][赞][喝彩][喝彩][喝彩][花][花][花]

    • 邯郸常跃进
      邯郸常跃进 2023年1月27日 下午5:45

      @悠扬琴声68我因为喜欢写字,所以就乐在其中了。谢谢老师的欣赏和鼓励!今天初六,祝您初六快乐,六六大顺!

  • 难诉相思
    难诉相思 2023年1月27日 下午6:10

    原来写对子还有那么多的讲究。我小时候去乡下拜年,看到家家户户门上的对联很喜庆,当时就觉得,能写对联的人一定很有学问。拜读新作,更印证了这一看法。

    • 邯郸常跃进
      邯郸常跃进 2023年1月27日 下午8:07

      @难诉相思以前在农村写对子,是一件比较繁琐的事,要准备对联,买纸,裁纸,叠格,书写,晾干,收拾等等。现在方便多了,大家都使用现成的对联纸,实在是太好了。谢谢老师的欣赏,祝您初六快乐!

  • 诚厚
    诚厚 2023年1月27日 下午11:48

    拟联,书写,写对子诗词、书法功底皆需要。兄弟懂诗词,还是书法家,应该继续写下去。

    • 邯郸常跃进
      邯郸常跃进 2023年1月28日 下午8:38

      @诚厚谢谢老师的鼓励!我只是喜欢,但也写不好,还需要继续努力。

  • 锦瑟黎燕
    锦瑟黎燕 2023年1月28日 上午5:06

    您多才多艺,文字,书法都才情了得,佩服佩服。祝新春快乐,满目祥瑞,阖家幸福,佳作迭出!

  • 霁月
    霁月 2023年1月28日 上午9:50

    博学多才的老师,资深写对联的老师,向您学习。新年吉祥!

  • ch雪梅
    ch雪梅 2023年1月31日 下午9:27

    写对子真的是一桩功夫活,还包括裁纸等等细节过程。老师不简单啊!知识累积服务精神贵在坚持。初十吉祥!佳作分享!

    • 邯郸常跃进
      邯郸常跃进 2023年1月31日 下午10:56

      @ch雪梅过去写对子确实比较繁琐,现在简单多了,因为有现成的对联纸。谢谢老师的欣赏,祝您初十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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