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饭店是我们家乡大丰的老字号,我曾以“台北饭店”为题写过一篇文章,发表在苏州《姑苏晚报》2021年12月1日副刊版。该饭店老板陈启富是我的熟人,文章发表后我通过微信请老家一位亲戚转给他看。
前天在大丰探亲,我去台北饭店吃早餐时正巧遇上也在店里用餐的陈启富。“陈总好!”我呼了他一声,他立即认出我来:“啊,多年不见!”并起身欲作东状,我说我已买过单不必客气。当年二十多岁的启富厨师长现已是七十多岁的大老板了,记忆力却非常好,他向陪他一起吃早饭的两位朋友介绍道:“我和周兄弟二十多岁时就相识了,那时他在大龙乡工作,是我老丈人一个单位的同事,很帅的小伙子啊,现在还风釆依然呢。”呵呵,四十多年前的事了,我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只好岔开话题问他可曾看到我写的《台北饭店》,“没有啊”他一脸茫然。我很尴尬,我那亲戚不负责任,根本没有转给陈启富看呢。
也罢,我今天在博客上发一发,让现在台北饭店上班的芸子(我的姨弟媳妇)转给陈总看,应该不会再出问题了。
–
台北饭店
家乡县城大中集,是我年少时向往的地方。一晃五十多年过去了,若论我对这座小城最深的印象,当数那里的一家饭店。它的名字有时代变迁的痕迹,曾叫东方红饭店、大众饭店,三十年前又借用1949年之前“台北县”旧称改为台北饭店。
我从小随母亲在乡村生活,日子过得清苦。等学校放长假,去父亲工作所在地大中集小住几日,便成了我的一大期盼与享受。其实,父亲单位食堂的伙食也只是家常便饭,我感兴趣的是去那家东方红饭店吃面条、肉包。
那时,父亲是他们公司的采购组长,常年在外地奔波,我去县城大多是一个人住他的宿舍,以此为落脚点,大街小巷到处溜达开眼界。父亲总是把食堂饭菜票放在书桌上,也心照不宣地丟十几枚硬币在旁边。钱有限,我正常在公司食堂吃普通饭菜,隔几天去东方红买肉包解馋,有时晚上逛街或看电影饿了,也会去那里花五分钱吃一碗鱼汤面。
作为县城最有名气的饭店,当然不止面条包子这类小吃,还有更好的菜肴,可我一个乡下孩子,从不敢问津。高中毕业后,我在县城里有了朋友,但那时人们的工资只够养家糊口,下馆子很奢侈,每次到城里办事去朋友家,他只是拿着搪瓷钵到饭店买一两个炒菜,回家放在饭桌上点缀一下。饭店大厨制作的菜肴,果然不同寻常,味道好极了。
真正在这家饭店点菜吃饭是1982年。几个同事下班后一起从乡镇骑自行车去县城看电影,大家凑份子到大众饭店潇洒一回。不料,装腔作势坐进雅座椅子还没捂热,来了一位城里老主顾指明要这间雅座宴客,服务员只好把我们这群土气的毛头小伙赶进大厅。我们一肚子憋屈,骂骂咧咧,那顿饭吃的几个菜,根本没品出滋味。
这家饭店是国营单位,位于市区中心地段,规模庞大,三层楼房围一周构成口字型,东西两侧都是小城里较繁华的大街,领班厨师也是当地顶尖高手,故即便到八十年代中期,这里仍是除政府招待所之外最高档的饭店。它集餐饮与住宿一体,我参加工作后出差进城都住这里,通常住六人间,一个床位1.50元,四人间的贵些,我报销不了。
倘若台北饭店有历史记录仪,我年轻的身影断续在这里闪现,定是小馋猫穷小子形象。直到1982年,我才碰巧阔气了一回。那天,我和妻进城办事欲住这里,在登记窗口为住不住3.50元的单间争论不休。登记员“啪”一声扔出一把带铁皮牌的钥匙,说“住吧,不要钱,退房时把钥匙还给我就行”。呵,原来是我的一位中学同学。我说你不是在扬州读书嘛,他说,毕业了,回来分配在饭店干这个,满腹怨气无处发泄呢,今天就利用工作之便为老同学作弊一回吧。
1985年夏天,我调进县城工作,机关宿舍一时安排不了,为我在台北饭店包了个单间过渡半年。公费包房,夹着皮包进出,偶尔在饭店里招待朋友,鸟枪换炮,服务员视我为贵宾了,每天帮我备好茶水打扫房间,直到这时我才人模狗样地在这里有了扬眉吐气的感觉。
后来,随着招商引资力度加大,小城第三产业发展步伐加快,环境优美的高档宾馆陆续出现,到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台北饭店在这里已只能算二三流档次的吃住场所了。几年后,企业改制,一位经理买下了饭店,其后它的形象大变。老板把一楼全部分隔成一间间门面房对外招租,锅灶上二楼只保留了传统面点项目,三楼老式旅馆维持原状。
台北饭店的包子、鱼汤面,是改制下岗又重新聘用的老师傅们做的,传统特色保留了下来,对小城里上了年纪的人具有吸引力,故这里每天上午早点生意依然红火。我也属怀旧之人一族,每次回乡必定去这家饭店用早点,补偿年少时没吃够的肉包和鱼汤面。
前不久回老家,我吃完早餐信步上三楼参观客房,发现这里竟然没作半点装修,还是三十多年前那副模样。在一圈客房中,也有一两个单间添了新元素,但里面的陈设故如往昔,卫生状况、灯具配置也不讲究,一晚房价80元。
台北饭店如此陈旧,还停留在三四十年前的档次上,与小城里的新建酒店没法比了。我和家乡朋友聊过这事,他们说改制后的这位老板没有市场眼光,抑或是没有财力装修改造。我却不以为然,倒是隐隐感到他是一种隐忍不发静水深流的谋略。
大智若愚乃高人。也好,还有台北饭店老招牌挂着,还有传统特色大肉包鱼汤面让老食客们解馋回味,还有三四十年前的原版旅店旧模样让我这类老顾客参观怀旧。呵呵,说不定歪打正着,会成为一种历史标本呢,那原汁原味保留下来的江南古镇,不都成了网红打卡地了嘛,挺好。
本文来自投稿,不代表卯酉河立场,如若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maoyouhe.com/archives/14454
评论列表(19条)
看来几时去大丰,台北饭店会成为我的打卡地。
初看标题以为是写台弯那个台北,读进去大相径庭,尤其到静水流深时,此文还真有些静水流深的感觉。[花][花][花]
拜读,好文笔,分享哈。
台北饭店作为一个老字号,经营这么多年,有这样的口碑,源自于乡亲不舍的味道,源自于作者难忘的乡情。
浓墨洒台北饭店,少年记忆不凡连。
流年往事一幕幕,怀旧荡气回肠间。
—流云赏读老师美文拙笔
祝福老师周末快乐![赞][赞][赞]
原汁原味,怀旧蛮灵。静水流深,贴切符合。
此老板定是善解人意,知道有许多怀旧的人是专门要找这种保持原汁原味的古朴之处,以解思乡之愁,以解怀旧之忧。
以为是彼台北,原来是此台北。挖掘家乡文化,传承家乡历史,正是兄长这支大笔杆所要做的。期待更多的类似的美文。
我以为是您去台北了呢,原来家乡也有一个台北饭店啊!儿时对吃的记忆是非常深刻的,那鱼汤面和肉包子永远吃不够,家乡的味道永远忘不了。为老师的佳作点赞![赞][赞][赞][喝彩][喝彩][喝彩][花][花][花]
六七十年代别说乡下孩子,就是我爷爷这种高干家庭也不敢去饭店潇洒。家里来了客人,也就是去饭店买几斤草包(那可是济南的名吃,有点类似于天津的狗不理)在买个烧鸡,猪蹄,猪头肉等。那时候哪一家不是一大群孩子,有的还要赡养老人。现在年轻人两口子一个孩子,还有老人支持,当然去饭店也就很自然了。咱们赶上只有一个孩,赡养的老人也都完成使命。咱们也能经常去饭店潇洒潇洒。
文笔风趣老辣,姜确实老的辣,没有多少字的篇幅,就把老字号饭店的变迁史,从个人有关的视角纵深呈现,怀旧的味道像鲳鱼被原汁原味蒸出味道,与老字号的旧气息相得益彰。难得是您还与老字号有那么亲密的缘分。最末说得好,不是不改装不进步,旧文化该保留的就保留,那是对文化遗产的保育大工程啊,等着联合国通过“非遗”项目。
为饭店传了名,为自己叙了旧,为报纸开了窗,好事一桩![赞][赞][赞]
“陈总好!”我呼了他一声,他立即认出我来:“啊,多年不见![庆祝][庆祝][庆祝][庆祝][庆祝]
嗯,此台北非彼台北。
看到标题那么熟,再读得仔细些,如有机会到大丰,可以去混个饭吃。哈哈。
@诚厚:与朱鸿兴还是有差距的。[微笑]
乍一看题目,还真以为晓舟老师去台北了。看了文章才知道原来是晓舟老师家乡的一个老字号饭店,实际上不改变或许是一种文化的保护,很多年之后就成为历史上的地标了。
希望这样充满年代感的老店能够一直开下去,让那些喜欢怀旧和心怀好奇去寻旧的人都能得以慰藉!
拜读老师大手笔。大智若愚乃高人,的确如此。这样的老字号,老招牌,怎能不吸引老一辈人去怀旧?有机会去大丰一定前去打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