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从绍兴赶到乌镇已是傍晚，兴冲冲奔走河港小巷看夜景，感觉很累，便在一个傍河的旧式旅馆下榻了。是夜，朦朦胧胧做了一夜的梦，早晨醒来仍记得梦中故事的许多情节。有趣，早饭过后我便把它记录了下来：
（壹）折一声摇橹，摘一朵桥墩
那年，书生乌君名落孙山，看透人情薄如纸，官场莫过如此。倒不如散发弄扁舟，归隐小桥流水中。山一程，水一程，行行到此镇。正值十月深秋时分，秋风落叶愁煞人。忽一日，走到此处，但见流水清清，小桥林立。人间已深秋，此处依旧青青。
小镇风景秀丽。乌蓬船，悠幽长巷，桨影船灯，皓月当空。更有小桥默默，伫立桥边，临水照影，顾影自怜。折一声摇橹，摘一朵桥墩，醉卧美人靠，唱晚夕阳归。日日青石板上，脚步酩酊；杨柳岸下，席地而眠；终日梦里醉乡，不知今夕何夕？年华似水流。
〈贰〉灵秀如水，飘逸似烟
那日，乌君执一卷书，沽一壶酒，薄薄夕照里，意兴阑珊。啜一口小酒，便醉卧美人靠边。吟一曲“本是匆匆一过客，选择孤独，选择寂寞。桃花年年为谁开？有情人生，无情岁月。”
醉眼朦胧间，忽听一曲悠扬。似笛象箫，忽声在左，又似在前。或是梦里，或在眼前？依然仿佛，一位女子，白衣素裙，立于船舷；玉手纤纤，手撑纸伞。眉目含笑，轻唱浅浅。灵秀如水，飘逸似烟。朱唇轻启，莺声如啼：“谁将泪眼望成穿？柳花飞舞，气象万千。昔日风光皆不见：带走欢笑，留下辛酸。”
但觉歌声清雅淡丽，令人心旷神怡，心想，这等情境梦里方有也。亦不知是书中人，梦中仙或是佳人真在眼前？醉眼迷离，沉沉睡去。
（叁）浅笑吟吟，相识相恋
清晨，一声摇橹声，打破河床美梦，也惊醒昨夜酒醉之人。一缕霞光，耀眼。谁把天边渐染？彩霞满天，水面嫣红。手上之书，滑落一边，伸个懒腰，再洗把脸。双足濯水清凉，一夜饱睡气足。轻拂衣袖，朗声高唱“云冉冉，草纤纤，谁家隐居山半崦。水烟寒，溪路险。半幅青帘，五里桃花店。”人生至此风沙净！
忽悠悠一声吟和“孤村落日残霞，轻烟老树寒鸦， 一点飞鸿影下。 青山绿水，白草红叶黄花”依旧是白衣素裙，依旧是浅笑盈盈。尘步轻摇，风轻云俏。谁家女子，款步至此？哪朝才女，出口成诗？
“奴姓白名素。自古道英雄莫问出处，何必在乎是否殊途？君且寄情山水，奴自琴棋诗书。何管他人论述？”白素浅笑吟吟，温婉飘逸。
“如此出尘，如此脱俗，生于如此宁静小镇，如此画意桥边，自是无酒欲醉，无乐亦飘飘欲仙。”乌君喜不自胜，但觉，话多投机，心有灵犀。
（肆）相伴案前，红袖添香
从此，白素白天相伴，夜晚离去。从此，吟诗弄画，自觉满室生香；操琴烹茶，但见琴音茶烟绕梁。人生得一知己，当知足，何况是飘逸出仙，绝世红颜？
春来，碧草如丝，把柔情蜜意环绕。点点晨露晶莹，丝丝清风沁入。杨柳吐绿，流水含情。最适野外踏青时，携一壶小酒，剪半卷诗篇。吟风弄月，诗情绵延。
从此，欢笑山前，醉卧桥边。看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从此，携手江边，看斜风细雨，桥默默伫立。满腔欢喜，眼里眉梢，尽入桥底水里。桥下风景桥上情，桥上桥下皆入景。从此相伴案前，红袖添香。晨读夜书，勤勤勉勉。
（伍）一年已至，秋闱别离
又是秋至，天碧如洗，叶落凄凄，秋色连天，夕阳盖地。流连忘返已过一年。忽一日，白素泪眼迷离，轻叹已是离别将至，奉劝乌君考取功名。
“功名利禄如浮云。但求白首不相离。”乌君言道。
“求功名，乃为了证明自己，做不做官，另当别论。君若真心为我，当考个功名迎娶。”
一向淡泊名利的白素，何以如此坚定，偏要个劳什子功名呢？乌君想不通，但看她面容凄楚双泪流，又觉于心难忍。何况，考取功名是为了证明自己，依然可以不为官呀！看到乌君点头应承，白素终于破涕为笑。只是笑容里多了一份无奈、三份痛楚、七份悲哀！
临别时分，回首依依处，但见白素白衣胜雪，倚桥而望。桥在水底画圆圈，待君归来盼团圆。波纹细细，水流潺潺，声声俱是断魂曲。只听白素泣唱“怕只怕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又恐是郎君归来时，此处已成伤心地。”乌君只当白素临别凄凄，亦不为意。
（陆）情知以后来无计，强说欢期
数月之后，乌君考中状元，却拒绝宰相招为乘龙快婿的美意，一心脱下状元袍，为寻白素而来，过一种与山水为伴，养鱼种花的闲逸日子。
兴冲冲，意满满，一路意气风发，满腔归心似箭。只可惜，除了案头一封书信，把地方找遍，依旧不见白素倩影。乌君失魂落魄，惶惶然打开，方才明白：
白素乃江中一条白水鱼，因乌君的到来，终日临江吟诗，鱼儿颇具灵性，喜好诗词，为报乌君吟诗作对之师恩，化身白衣女子，伴君苦读。只是，白素修炼尚浅，为幻化为人，终日央求鱼族长老，终于精诚所致，精石为开，长老答应给白素一年时间，白天为人，晚上依旧为鱼身。一年之后，缘分便尽，从此，咫尺天涯，再不相见。人与鱼不同途，更何况，人有国法，鱼有鱼规；如今缘分己尽，徒叹奈何？白素以为乌君考取功名，当如世间那些攀龙附凤之人，哪能记着偏僻小镇的白素？
乌君赶至江边，声声呼唤白素：我已归来，与你同在；你是人也好，是鱼儿也罢，我将在江边日日夜夜厮守；管它人鱼殊途，管它岸上江里，此心不变；此身永守这里。就算无法相依相偎，亦不离，不弃！
并立下誓言：酒醒只在岸边坐，酒醉还来江边眠；半醉半醒日复日，潮去潮来年复年。
鱼在水里哭泣，人在岸上伤心。苦于鱼规法律，相闻却无法相见。后来，乌君临江而筑，白墙黑瓦，日夜相守，等候……
后记：我想，也许是为纪念乌君一片挚热真情，感动于人鱼之间的忠贞爱情，后来把小镇改名为乌镇了，那些临江而筑的白墙黑瓦，便是乌君信守承诺的见证，而水里的白水鱼因有乌君的相守而更是美丽动人，颇通灵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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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33条）
水里的白水鱼因有乌君的相守而更是美丽动人 怎能不信？
@2272 张英辅：张老师一言便说动作者的心思，当时确实是看到当地有一种白水鱼，才有了这灵感的，哈哈
醉在美韵中 此情可待！
@2272 张英辅：张老师喜欢，更是欢喜[咧嘴笑]
乌镇还有这么美的传说？更要亲临观赏了。[赞][赞][赞][花][花][花]
诗情画意，妙语雅词，借梦境道出，亦真亦幻，空灵感迎面扑来，令人陶醉！[赞][赞][赞][喝彩][喝彩][喝彩][花][花][花]
@情满乌江：纯属虚构，纯属虚构，哈哈。因梦引出的这梦引，全靠晓舟老师的巧思引导呢[调皮]
才女文笔天地知，古屋幽灵来托魂。
下笔成章旧景展，凄美故事泣鬼神。
@晓舟同志：乌君白素凭空造，幸有老师梦引高。
古镇不缺传奇色，文有出处方成章。
美丽的乌镇，美丽的传说，优美的诗篇，精彩的文笔！
托梦作为故事新编的引子，别致；一篇乌镇人鱼不了情，写得如此情切切、意绵绵，惊喜。传说或无特别惊人情节，而迷你型的诗情剧本，大才女的文采却看得出经过捶打磨炼，融现代与戏曲元素，短句频出，实在令人叹为观止。乌镇您已经写到第三篇，不是顶级乌镇迷，谁是？
@黃東濤（東瑞）：昨夜就看到东瑞老师的评，细细读来，很是欣喜。文中戏曲对话摘自《竹枝词》博学如您，涉猎的文化又那么广，一眼便看出了。对乌镇的喜欢，可能是我第一个看的古镇，而且是与我家先生第一次到比较远的地方旅游，再加上我一直有古镇情结，所以对它特别偏爱，东瑞老师看出来了，我真的很开心。
此文是我的第一篇小说，向来只会随笔与散文，写小说发现真的很难。散文随笔是有感而发，而小说却要无中生有。当时 有个主题叫“持卷吟香”所以才想到用《竹枝词》当年我还没去过乌镇，看了旅游册，一眼便喜欢上，加上自己的想象，结合册上的图片，经过好几个夜晚的冥思苦想，才有了这篇小文，这与我平时随心所欲的信心拈来真的很不一样，写得辛苦，所以您的评论里说“看得出经过捶打磨炼”很是感动。如此用心，如此细心，又如此知音，还是如此的大作家，我都不知如何表达心里的感慨。后来此文被文探发现，发表在《格言》杂志，后来编辑找到我，我才知道的。这也是我唯一的一篇发表在纸质书上的文章。我向来自卑，因为完全业余，生活里又几乎与世隔绝，终日宅家，更不懂得人情世故，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所以能与您和晓舟老师这样的大师对话，我基本是从来没有想过的。更何况您们又如此谦逊，提携晚辈，遇见您们，很开心[可爱]
@似水若烟：谢谢若烟老师那么详细的回覆。首先，大实话告诉老师，我不博学，大学遇文革，停课闹革命，五年读书时间不到半年，阅读都是以前高中前的事，最缺课的偏偏是古典文学。喜欢唐诗宋词，也仅止于欣赏。戏曲更谈不上，读您此篇，就是感觉您采用的形式“很戏曲”。你的国学基础很好，才可能写出这样的故事新编，类似世界华文文学大师、香港最资深的老作家刘以鬯（100岁去世）的诗化《寺内》（读过吗，非常出名，他重写西厢记，以诗化的语言）。乌镇我也喜欢，几个水乡中商业气息比较少。哦，发过在纸质刊物上，难怪那么出色。创作我也是业余，许多人看我作品多，以为我是专业作者，我几乎半个世纪的正职是编辑。写作的排序一直是1,健康；2，家庭；3，工作（事业）；4，兴趣（写作），曾经失业2年，卖文为生，那时什么都写（武侠色情当然不写）。后来生活稳定了，才写自己喜欢写的。我其实不是故作谦虚，实在我很普通，见过真正的大作家、读过世界名著，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渺小。散文和小说确实不同，主要区别还不在情节人物，（都可以有）散文主观性强，作者可以议论表态、介入；小说需要客观冷静，作者缺席退隐幕后。一般小说可以无中生有（虚构），也可以真事改编添加，散文是在可能真实的大前提下，细节是可以适当加入的，未必要100分100复制生活。若烟老师可以将一些诗词新编成“故事新编”，您具有这方面的大优势。
@黃東濤（東瑞）：哇哇，这么大段的回复，好惊喜。东瑞老师您能不能别称我为老师，好惭愧的，您跟晓舟老师一样，叫我烟儿吧，好吗？昨日闲聊，我与我家先生说，认识您，才知道真正有学问的人原来可以这么谦逊，让人很受鼓舞。我觉得博学，不是上过多少学，拿什么文凭，而是读过很多书，有丰富的内涵，懂得生命的真谛，人生的道理，知道生活的本来的面目，却依然对生活充满真挚与热烈。在我看来，能够卖文为生，就是大作家。您说的，小说与散文的区别，很受启发，用诗词新编成故事，是个好方向，只是诗词我也只是一知半解，倒可以从浅显些的歌词呀入手。谢谢东瑞老师启发，开心[可爱]
@黃東濤（東瑞）：托梦这个引子，是晓舟老师加上去的，我自己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一层，就是以读者的角度来衡量文章的出处呀，由来，感受啊[偷笑]
@似水若烟：周老师是文才，也是鬼才，很有办法。
@黃東濤（東瑞）：哈哈， 中肯，文才加鬼才，特别是这鬼才[赞][赞][赞]
才华横溢挥笔勤，乌镇奇美爱情纯。
睿智底蕴节节靓，扣人心弦明月心。
—–赏读才女大作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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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宇流云：流云老师好文采，出口成诗写评论
字字鼓励句句好，喜得烟儿不自禁[花][花][花][喝彩][喝彩][喝彩]谢谢流云老师[爱心]
不老的乌镇！亦真亦幻的故事！美哉！[赞][喝彩][喝彩][喝彩][花][花][花]
@柳絮晗烟：谢谢晗烟老师鼓励，确实，用不老形容乌镇，贴切[赞][花]
欣赏佳作，欣赏好小说，欣赏爱情故事[喝彩][喝彩][喝彩][喝彩]
@风雨：谢谢风雨老师的三欣赏[调皮][花]
好美的传说，纵是一梦，也余音缭绕。
@四格格：好梦由来易醒，幸好文字记载，哈哈，问好四格格
才女做的梦都是那么不同凡响。睡在乌镇，梦见乌君和白素的一段凄美爱情故事，读后感觉亦真亦幻，回味再三，如痴如醉。
@难诉相思：不得不说明一下，这个梦的引子呀，是晓舟老师的巧思，本来我想说，本文纯属虚构，但经晓舟老师一指引，以梦引出，果然效果奇佳，哈哈
酒醒只在岸边坐，酒醉还来江边眠；半醉半醒日复日，潮去潮来年复年。读到这里，乌君的一片痴情让人动容，在如今物欲横流的人世间更显得难能可贵。再思白素的那句话：桥在水底画圆圈，待君归来盼团圆。可如今水底圆圈仍在，人鱼却不能团圆，怎不让读者为他们的凄美爱情伤感？开始以做梦引出故事，结尾才道出乌镇的传说由来，图美文美故事凄美，烟儿的构思布局美。有个《追鱼》的电影也是讲的人鱼爱情故事，但结局圆满。
@豫莲芳草：师老师的细心解读，烟儿感动。《追鱼》没有看过，文章也是纯属虚构，因为喜欢 乌镇，所以尝试着写了，故事简单，情节单一，也就是句子花了心思，像师老师说的构思布局，确实是我注重的地方。知心的师老师[爱心][花][赞]
文笔优美，似水流年，真爱相惜，洒落凡尘。
@沧海一粟：谢谢老师鼓励，沧海一粟，妙语连珠
这么动人的故事，让我想起小时候看的电影；追鱼。只是追鱼有大团圆的结局，这里是凄凉的等待。
@地质之花：师老师也在说《追鱼》可惜我没有看过，老电影的经典，在于经过时光的流逝，依然让人津津乐道
@似水若烟：可以在电脑里搜一搜老电影追鱼